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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岚已经在洗手池里洗过手,重新找了一条季雨时宽大的沙滩裤穿——就是季雨时十七岁时去海边穿过的那条,他们在中转站时宋晴岚就见他穿过。衣服倒不是没有合适的,季旻越够胖,有几件衣服在季雨时这里,但宋晴岚不乐意穿。
季雨时:“还差两个月八年,高中毕业后搬出来的。”
两人之前已经聊过季雨时的事,但是不够深入。
那时宋晴岚没有立场问更多,现在他有了,关于季雨时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季雨时似乎没什么朋友,也很少提及家人。
就连居所,陪伴他的也只有三只猫而已。想起对方一个人形单影只来到江城的样子,宋晴岚觉得心中很不舒服,竟为那时候的季雨时感到心疼。
听到这个回答,宋晴岚手上动作停了下:“为什么?”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问:“收养家庭对你不太好?还是你不适应?”
“都不是,他们对我很好。”季雨时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坐下来,“我搬出来,是因为我要背着家人,偷偷备考天穹。”
季雨时的耳后有一块红痕。
他自己应该没注意到,但是从宋晴岚的角度看上去就很明显。清冷的人,白皙的皮肤,新鲜吻痕,惹得宋晴岚喉咙发干。
“偷偷备考天穹?”
宋晴岚就着坐下的姿势,继续给他擦头发。
季雨时“嗯”了声,告诉他原委:“我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养父,还有养母都不同意我接触与'时间'有关的工作,连大学的专业都不可以相关,更不会允许我进入天穹。我以想要安静为由搬了出来,故意同时报了多个专业①,假装我很忙,实际上我一直在为进入天穹做准备。有了季旻越给我打掩护,就很顺利。”
看来季雨时真的很会撒谎了。
除了宋晴岚,怕是人人都很容易被他的外表蒙骗,从而上当。
宋晴岚皱着眉:“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你参加和‘时间’有关的工作?”
季雨时安静了一阵。
然后他抬头,对宋晴岚说:“我小时候得过一段时间的认知功能障碍。”
宋晴岚彻底停止了动作。
季雨时讲得不悲观,反而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讲述事实:“包括学习障碍、失语、失认等。我不能分清楚记忆与当下,也就是说我分不清楚哪些是已经发生过的,哪些是没有发生过的。现实和回忆在我脑中同步并行,导致我行为反复,认不出熟悉的事物,也听不懂别人讲话。”
“……有多久?”
宋晴岚的嗓音如同被砂砾磨过。
“你不用担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季雨时抓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半垂着睫毛,“大概三年吧。”
“儿童管理处的医生都说我的情况没救了,可能我永远也无法走出阴影,再加上尾状核与额叶发生了异常,我分不清楚眼下的现实,却能清晰记起还在襁褓里发生的一切。老师是一位心理学家,和我父亲是好朋友。收养我以后,他辞去了工作,和养母在家专心陪了我三年。”
所以只要我经历过,到底是经了一次还是无数次都没有区别。也就是说,我和你一样,都只经历了一次任务重启的过程。
——宋晴岚忽然记起了季雨时在书店里对他说的这段话。
看似平淡的叙述,看似无谓的病症。
甚至有人曾戏称它为超能力。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一段话背后,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折磨。
所以季雨时曾说,没有他的老师就没有现在的他。
宋晴岚明白了:“他们反对你进入天穹,是因为怕从事与‘时间’有关的工作会让你重蹈覆辙。”
季雨时:“对。”
两只手彼此紧握着。
宋晴岚忍不住问:“那么,这么久以来你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在他们相遇以前,季雨时一个人执行过89个B级任务,至少回溯了89次历史,还不排除统一任务反复多次才完成的情况。
和守护者不一样,记录者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在历史中的存在感,他们没有队友,都是单独行动,如果这其中季雨时出了什么问题……宋晴岚不敢想。
“偶尔,但不严重。”季雨时说,“我们在衔尾蛇任务里第一次循环的时候,我曾怀疑过自己是大脑记忆超载。”
宋晴岚神色一凛。
那时,在公园管理处外面,他还特地找过季雨时谈话,颇为挑剔地询问季雨时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
季雨时的回答是——“不怎么样”。
他走后,季雨时最后一个到达公园管理处,脸色很苍白,还请宋晴岚帮忙拧瓶盖。
先不论评季雨时的战斗力有没有可能拧不开瓶盖,他们当时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认为季雨时弱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越想,宋晴岚神色越沉,心像被扯了一条口子。
那时候欠下的,果然是他自己来承受。
“你的药。”宋晴岚很快想到了一点,“你的药不仅仅是理清思路、提神用的。你对它有依赖性,是不是?”
季雨时默认了。
他随身携带的药盒,与他一直形影不离。
靠着这些药,他才能减少记忆反复,减少循环记忆的梦境,顺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