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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她手中的小黄书随风翻页,谢冰低声念诵:“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来自《满江红》的技能, “看破虚妄”。
    饮敌人之血,从自己之头。
    她的瞳孔渐渐变成湛蓝色, 似是千年不化的冰雪, 这便是“看破虚妄”之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斩破发生过的真实, 看破滞留她的虚幻。
    她睁开眼, 是一方昏暗潮湿的地牢。
    她在地牢里, 整整被锁了两年, 两年的日日夜夜, 让她深深熟悉每一处角落,每一处摆设。
    谢冰艰难地撑起眼皮, 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几乎变成骷髅一样的身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血肉锁链挣脱声,她将锁链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扯出来。
    甚至, 连鲜血都寥寥。
    血液都流干了。
    而顾莫念保持着她陷入黑暗前的姿势, 颤抖着抓着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指微动,即将醒来。
    谢冰躬身抬头, 白发遮掩她半张脸,她喘息一瞬,缓缓而坚定地站起身来。
    她身脊笔直, 举起冰霜灵剑,眸中冷漠:
    她已经,毫无畏惧。
    这锁链,永不可能再束缚她。
    这地牢,永不可能再关押她。
    她一剑将顾莫念劈成两半。
    没有血肉的迸溅,只有破碎的星光在缓缓的消散,与此同时,一股深海的咸腥味道冲天而起。
    在幻境的最深处,有人在冷厉的嗤笑。
    月色在地牢里,晕开了另外一条幽深的道路。
    谢冰知道,她要继续逆向而行,回到最初。
    可是……
    在幻境中,还有一个碍眼的存在。
    ……
    谢冰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犯过错,杀过人,她是一个标准的恶毒女配。
    一切回溯来看,她不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别人,可是她更不会任人欺辱。
    她走到女人沉睡的水晶棺前,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她。
    谢冰现在意识清醒,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是南宫听雪。
    南宫听雪,初代万人迷。女主的剧本里没有死亡这个选项,在她死后,顾莫念为爱痴狂,宁愿入魔也要救活她。
    他的入魔,由恶毒女配来抵债。
    谢冰不过是一个垫脚石,一个能贯通万人迷一代和二代万人迷的垫脚石。
    所以她贯穿原书的始终,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恶毒女配。
    从她一开始“别有用心”强娶前夫哥,到她“居心叵测”“要挟”师父顾莫念和她亲密如同夫妻,再到她被入魔的顾莫念炼制成药渣,到她成了魔修丧心病狂的做坏事,都没干好事。
    谢冰回来后,她清醒而冷漠,她理应当怪罪南宫听雪。
    然而,这个幻境里的女人,南宫听雪,不是一切的根源。
    谢冰最嗤之以鼻的,就是“红颜祸水”之说。
    男人将他们的欲念、失败、堕落,都归于红颜祸水。
    或许,顾莫念会说他的入魔,他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女人,想要她复活。
    然而,那不是践踏旁人的原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算是什么天?
    ……
    谢冰的视线,落在南宫听雪闭着眼睛的容颜上。
    细长的眉毛微蹙,粉色的唇紧紧抿着,即便在沉睡,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坚韧。
    是与萱瑶的柔弱完全不同的意味。
    然而就长相来说,南宫听雪与萱瑶有八分相像。
    怪不得顾莫念在最开始见到萱瑶,便将她带回太虚派好生呵护,乃至对她一见钟情。
    萱瑶与南宫听雪,她们是母女。
    谢冰深吸一口气,她真的不怨憎南宫听雪,哪怕她的肌血骨肉都被南宫听雪所用,她也不会认同红颜祸水之说。
    然而……
    她的手中持剑。
    她将剑向着水晶棺劈去!
    “砰!”
    水晶棺碎裂,幻化为点点星光消失。
    谢冰立在空落落的原地,周遭的黑暗在疯狂地往后褪去,月光铺洒一条蜿蜒亘长的大道。
    这里已经被她摧毁殆尽。
    她冰冷而无情地想,南宫听雪,就该好好的死着。
    南宫听雪,不该再活过来。
    她逆向而行,一步迈到了太虚峰里。
    她再次睁开眼,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白玉药瓶,她之前一直坐在窗边,似乎在翘首以盼。
    谢冰嘲讽一笑,低头将白玉瓶中的药丸倒出来,仅仅有一粒。
    这是最后一天的药,按照惯例,顾莫念的药会在这天的傍晚送过来,她在等的,就是顾莫念送过来的补药。
    谢冰随手将药丸捏碎,站起身来。
    她走到桌子前,白色的药瓶码了整整一排。
    这是师父给她的东西,药被吃了,不能剩下一粒,她只能留下药瓶。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剩下的药瓶,这是他们最后的羁绊。
    谢冰向前一步,一手捏碎了白色的药瓶,碎片在割裂了她的手指,转瞬间幻化为星光,从她指尖漏下去。
    一瓶瓶药瓶被爆开。
    她拂过眼前幻象,向着最前方而去。
    ……
    谢冰蜷缩在顾莫念的怀中,被他疏离克制地抱着。
    她周身的肌理在撕裂,血液顺着毛孔流出,濡湿了顾莫念的白袍。
    谢冰最后的渴望,仅仅是一个拥抱。
    顾莫念给她过拥抱。
    她以为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和她爱着的师父不管禁忌,不管偏见,不论始终,在一起。
    不再奢望。
    她挣脱了顾莫念的怀抱,她穿着血衣,艰难地站直身体。
    在他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举剑,砍碎了幻象。
    ……
    深山风雪透过打开的雕花窗棂,飘落到房间内相处的男女衣袂上。
    窗外大雪皑皑,顾莫念体内灵气流转,无惧酷寒,而坐在他身边的谢冰被冻得脸色青白,她举手手,哈了一口气,小心地侧头看向顾莫念。
    手指微微蜷动,她伸过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谢冰的手几乎冻透了,毫无温度。
    太凉了,凉到顾莫念往后抽了一瞬。
    他硬生生克制住,冷淡的眉眼中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冰停滞了一瞬,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瞳色冰蓝。
    她低头看着自己抓住顾莫念取暖的手,两个人亲密相处,却各怀心思:
    ——这一方在无耻地觊觎师父美色,另外一方却在处心积虑地利用。
    她与顾莫念近在咫尺。
    谢冰抬起眼睫,冰蓝的瞳孔幽幽地看着顾莫念,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她微微一笑,她直至今日才彻底明白,在当时的顾莫念看来,谢冰恶心透顶,她恬不知耻,逼着他堂堂正道之首出卖色相。
    他认为,这是被谢冰丑恶的要挟。
    她亵渎他。
    所以,他厌恶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尽管对于顾莫念来说,那是那么不堪受辱的一个月,对于谢冰来说,那一个月,是她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撑。
    一把剑,穿透了顾莫念的胸膛,却没有任何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