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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连同那些尸位素餐,绳营狗苟的官员都被拽了出来。
    曾在朝堂上反抗周攻玉的几个老臣,眼看着火都要烧到眼前了,为保名节纷纷自请乞骸骨。
    周攻玉也给足了脸面,对于识时务的人都是点到为止。
    赏罚分明,该杀的也都没放过。连丞相姜恒知,都被自己底下的人狠狠坑了一把,一朝之相愣是被看押候审,最后落得个三品秘书监的差使。
    从叱咤风云的权臣,到一个典司图籍的职位,换谁都要气得呕血。
    虽说这秘书监也是个美差,和丞相还是不能比。
    旁人知道了姜恒知在背地里的动作,还赞叹太子大度感念师恩,这才是气得姜恒知两眼昏黑的原因。
    令人意外的还是刑部的赵郎中,倒不是勾结乱党,而是勾结流匪迫害百姓,一干罪名加身,行刑当日,闹市的血流了一地,没过人的鞋面。
    冲天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去围观行刑的人也多的很。
    小满回书院的第二日。
    她去钱庄取了银票,让白芫回东宫的时候带给周攻玉。
    再三说过让他不许派人监视后,周攻玉总算收回了安插的暗卫。
    而自从换了药方,她的病不见好,夜里咳得撕心裂肺,几次见血。
    韩拾的信也如约送到了她手上,信里说着边关风情景致,或是军中遇到的趣事,没有半句不好,似乎入了军营是件多好玩的事。
    但她心知这不过是韩拾不想让她担心,报喜不报忧罢了。
    信的结尾,他还说:军中有位医术了得的女大夫,之前我还小看人家挨了骂。等我回京,让她再替你好好诊治,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照料好自己。若回去见你瘦了,我可转身就走。
    小满将信反复看了许多遍,甚至能想到韩拾在写下这些字时的表情。
    外界对书院的闲言碎语,最后又成了对几个先生的污蔑谩骂,意志不坚的学生选择离去。
    小满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想办法为时雪卿说话,可世上的偏见最难消解,有些更是根深蒂固的,并非她能撼动。好在时雪卿自己也不在乎这些,而小满更是深知偏见难除,才想办女学,在潜移默化中使人接受。
    书院几经风雨,初心经过摧折打磨,反而更加真挚坚毅。
    时雪卿正在授课,小满坐在檐下教徐燕识字,院门被人敲了敲。
    推开门后,一位衣容端庄娴雅的夫人冲小满友好地笑了笑。“敢问姑娘,时先生可在?”
    徐燕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谁啊?”
    “时先生还在授课,日头毒辣,夫人先来乘凉吧。”小满冲徐燕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夫人如何称呼?”
    “我夫君姓程,姑娘唤我声程夫人就好。”程夫人浅笑了一下,从侍女手中接过书,步履款款走近小满。
    小满认出那是时雪卿的书籍,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时雪卿名声不好,才情却是无法诋毁,京中还是有不少女子偷偷仰慕她。
    小满摇扇子的时候,手臂上的旧伤露出,程夫人眸光微动,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小满看了眼手臂的伤,以前还会挡住,现在都懒得遮掩了。“以前用血入药救人留下来的。”
    程夫人感慨道:“果然如此,真是苦了姑娘。”
    “都过去了。话说,你也喜欢时先生的诗文?”
    程夫人听她说起诗文,脸上顿时就有了神采,眼中满是熠熠的光,看着很是动人。
    “我仰慕时先生已久,只是听闻先生归隐,一直不敢去打搅。从前我参加诗会,诗文也是出类拔萃,连男子都比不得。只是后来成亲,再去参加诗会于理不合,渐渐地就没去了。最初喜欢诗文,便是因为时先生,只是我夫君也信了世人的污蔑……我此次来,也没敢告诉他。”
    小满忍不住说:“你这夫君有些古板迂腐……”
    第49章
    程夫人是真心仰慕时雪卿的才学, 来书院越来越频繁,偶尔还会拿着自己诗文去请教。
    小满不懂这些, 也只是偶尔和程夫人闲聊几句。
    有那么几日, 像是听说了什么, 程夫人看小满的眼神变得复杂, 甚至言语间也多有试探。
    久而久之互相熟悉, 又渐渐如常了。
    只是每次程夫人说起她那位脾气暴躁, 古板迂腐的丈夫, 都是遮遮掩掩不愿多谈的样子。
    毕竟是旁人的私事,虽然从多次谈论中,小满对程夫人的夫君多有不满,在未知事情全貌的时候,也容不得她一个外人来置喙。
    “姑娘要是这样想,以后可怎么嫁人, 你父亲必定是不许的。”在听了小满的打算后, 程夫人惊疑地瞪大眼。“这样决定, 是否太过儿戏了。”
    小满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父亲, 不必管他是否应允。嫁人也要看缘分,兴许我命中没什么姻缘呢。”
    那句“我没有父亲”出口后, 程夫人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不嫁人可怎么过呢?”
    她说着,视线移到自己的诗文上, 突然就沉默了。
    “也不全是,时先生虽未成婚,也过得潇洒自在,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若能求得有心人,与他结为夫妻,那是缘分,遇不到也不能强求。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也许我去游历山水,行到途中改主意了,又想换个活法。”小满随口说了几句,也没往心里去。却不曾注意到对面坐着的程夫人神情低落,沉思不语的模样。
    徐燕坐在一旁习字,字迹歪歪扭扭,她却得意地拿起来给小满看:“先生你看。”
    小满笑道:“写得不错,只是要再工整些。”
    徐燕正高兴着,余光却扫到程夫人脸上的那抹轻蔑,笑意顿时凝结了。
    她说不好官话,腔调奇怪,又不如这些贵人会琴棋书画的,难免要被人看不起,说不准连夫子背地里也是在奚落她。
    徐燕转身,将写好的字揉成一团。
    小满看她重新落笔,力道这么重,不由地挑了挑眉。张口正欲说点什么,书院的门却被人用力拍打,最后那几下像极在踹门。
    哐哐的声响震得学生都没法好好上课了,纷纷探着脑袋往院子看。
    程郢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滚出来!”
    小满脸色沉下去,微微一蹙眉后,才缓慢地扭头看向程夫人。正好程郢又是粗暴的一踢门,吓得程夫人身子都在抖。
    “你说的那位夫君,是他?”
    程夫人知道自己对小满隐瞒,实在是做得不够磊落,诚恳道:“我这也无奈之举,还望姑娘见谅,要算起来,其实我还是你的舅母。”
    “舅母还是算了,程大人知道了还要觉得我高攀。”
    “小满……”
    程夫人想解释,门又被重重地砸了几下。
    小满淡淡道:“夫人再不去,他怕是会拆了书院。”
    程夫人无奈,起身朝门口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将自己的诗集带走。徐燕对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满轻斥一声。“不可无礼。”
    “哦……”
    程郢粗暴地将妻子拖上马车,对着书院门口恨恨地啐了一口。碍于太子和他姐夫的威慑警告,也不敢再轻易招惹姜小满,现在倒好。连她妻子都和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看到她尽力遮掩的诗集,程郢一肚子的火气再难压住,将她的诗集一把扯出来捏在手上。举到她面前,怒道:“我说你近日频繁外出,还说和王夫人游湖,烈日炎炎,谁脑子不好陪你游湖?你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不好,非要去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雪卿这种人和娼妓又有何区别,你还仰慕她,难不成也是想效仿?还有那姜小满,害得我侄女生不如死,你还上赶着凑到她眼前,是何居心!”
    程郢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程夫人只能涨红脸瞪着他,手指紧握成拳抖了半晌,还是没能说出反抗的话来。
    “不知廉耻!”
    程郢说着便去撕她的诗集,这一举动总算将她惹怒,一耳光打在程郢的脸上。“你住口!”
    清脆的一巴掌,打得他整个人都愣了,反应过来才目眦欲裂地看着她。
    程夫人身子抖得厉害,抹着眼泪哭诉:“你根本就不懂我,就知道整日忙自己的事,连个五品官都升不上去。如今姜月芙都不行了,你还要得罪姜小满,日后她要是做了太子妃,你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程郢气红了眼,反手打了回去。“闭嘴!月芙嫡出的小姐,哪里不如她一个贱种,无知妇人,休要胡言乱语,等回了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程夫人捂着红肿的额脸颊,缩在马车角落哭得一抽一抽的,手中仍紧攥被撕裂的诗集不放。
    *
    从程郢来过后,程夫人就不再到书院来了。
    时雪卿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事,加上小满身体越来越差,这些事也都被抛之脑后。
    江若若来书院劝小满回威远侯府养病,连周定衡都跟着来了。
    小满笑着打趣,丝毫不当回事,江若若气得落泪,哽咽道:“让你回京城就是为了治病,如今不见好转就算了,反而越治越差,到时候回了益州,母亲该要多难过。你总是不听劝,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为你担忧的人。”
    小满被她一番哭诉后,终于生了愧疚之意,同意随她回威远侯府养病,书院事宜交给时雪卿,她也能做得游刃有余。
    周攻玉忙于政事,偶尔见了小满几次,两人的关系重归冰点。在荒山野岭的那一晚,就像是不曾存在。
    病醒后,只有他自己在乎。每每示好,她都生分地不愿接受。
    姜恒知被贬官后颓废了好些日子,最后似乎是想想开了,发现担任秘书监也是闲散自在,只是被人嘲讽奚落不大痛快,其余的也不算太难接受。
    小满去了威远侯府,他倒是从了一口气。女学在京中的风波他也有所听闻,血浓于水,到底是他的骨肉,再怨也不会怨他一辈子。日后做了太子妃,还任性妄为的去办什么女学,说出去就是惹人笑话。
    因着这些,姜恒知也不让姜驰再去找小满,搜寻的珍贵药材送去,却都被退还。
    由于身子太差,也见不得强光,小满整个夏日都很少外出。身边的侍女看得紧,瓜果不让多食,盛夏的日子还要喝热茶。
    等到七月流火的日子,天气开始转凉,日子总算没那么难熬了。
    同小满和周攻玉不同,江若若和周定衡之间,进度却是飞快。
    惠妃起初瞧不上江若若的出身,奈何江所思争气,去宁州治理水患崭露头角,又得了提拔赏赐,成了朝中新贵。
    而江家是皇后的母族,惠妃存心想让江若若做侧妃,好打皇后的脸面。
    皇后偏不如她的愿,直接向皇上说了赐婚的事。皇上招来周定衡一问,得知二人是两情相悦,果断写了赐婚的诏书。
    姜月芙病发,痛得死去活来,程汀兰亲自登门,希望小满念在姐妹情分去救救姜月芙,而小满午睡,她尚未见到人,却被江若若冷嘲了几句。从前的丞相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奚落,回府后还气得大哭一场。
    比旧疾发作更难熬的,是如同跗骨之蛆的百花泣,发作之时几近疯癫。
    姜月芙甚至尝试过咬舌自尽,清醒后看到程汀兰痛哭流涕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这么去死。知道程汀兰去求姜小满时,她对结果并不意外,却还是忍不住去问了侍女。
    “姜小满对我娘说什么了?”
    侍女支支吾吾半天,才把江若若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她。
    姜月芙的手扣在桌角,指尖嵌在肉里,眼神有些可怕。
    “王妃?江若若?”
    “是啊,诏令下来,三皇子赐封为平南王,还钦点了一位王妃。还未曾嫁过去,就这样趾高气昂的,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