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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要独自离家的第六年,总是长久地生活在外,他已经快要忘了哪里才是他的家。
……
早上七点钟,A市已经彻底苏醒。
良曦和拖着行李从良昭的房子走出来时,街上就已经有很多车辆了。
昨夜的流光溢彩似乎还在脑海里存留,这个城市就已经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开始了新一天的野蛮生长。
街道上行人匆匆,妆容精致也衣着得体的精英白领,赶公交车上班的普通职员,开着车子疲于奔命的商人,排队等候早点的年轻学生……
几乎没几个人能够像良曦和这样步履悠闲。
城市里的人们为了在这里生活下去,已经早早地开始了一整天的奔波和忙碌。
相比之下,良曦和还是喜欢小城市的安逸和自在。
从A市到临西市的大巴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昨夜在往生玩到很晚,良曦和一上车就开始补觉了。
从车窗投进的光影打在少年的侧颜上,轻阖的眼帘随着车体晃动微颤着,他的呼吸很轻,带着疲惫和对新环境的一丝丝期待缓缓睡去,然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
由无数道光影交织成自己熟悉的样子,牵着他走进回忆深处。
推开城市边郊一座老旧福利院的大门,在那里遇见了许多孩子的笑脸,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他们迎面而来,跑跳嬉闹,围着自己用童稚的声音“哥哥,哥哥”的叫。
眼前的所有景物都过于真切,抬头间,他甚至闻到了庭院里那颗玉兰树香。
忽然天空变得阴霾,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向四处,接连着被好心人领走,只剩下几个还伶仃地躲回破楼里面去避雨。
画面不断地更替交换。
两个年岁不大的男孩站在眼前,其中一个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哥,我们这个星期赚得钱都比上个星期多。”
在矮巷中受欺负,被很多人围着拳打脚踢,他死命地抱着怀里的弟弟不撒手,血一直从头顶流到满脸。
妹妹在凌晨里发烧抽搐,急坏了所有人,懂事的小女孩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为了活下去而和镇子上的不良少年厮混在一起,打架偷窃污浊不堪,被镇子上的人谩骂唾弃。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院长婆婆,眼神不舍,却仍用尽最后的力气叮嘱:“阿和,照顾好这些孩子……”
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在雨夜里痛哭的背影,哭了很久很久。
时间仍然不停歇地往前走。
日复一日,艳阳雨雪、烈日寒冬。
生计的艰难最终还是把把美好的记忆画面都抹得劣迹斑斑,只剩下最痛苦也最难忘的东西。
当小女儿在急诊室里抢救时,伤心欲绝的妻子盯着墙壁发呆,怒不可遏的丈夫指着他的鼻子控诉,“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先天失语好不容易才被领养走的小女孩在面前怯怯地打手语:哥哥,我不喜欢新爸爸,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曾经最好的朋友站在面前,眼神从震惊变成愤怒,“你居然出卖我?!”
……
嘶吼声,唾骂声,痛苦声,警笛声,法院审判庭的落锤声,有人在他耳边的说话声:“一切都过去了,阿和,跟我走吧。”
然后所有的声音归于沉寂。
良曦和从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大巴车刚好停在了临西市站前。
拎着行李下车,脚踩上这片他长大的土地。
被领养走的第六年,他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和这个城市一样变得崭新而勇敢。
这一天的云还是和机场外的一样,丝缕状的,薄而细密的一层,仿佛是被棉花糖滚过的。
良曦和抬头看了一会晴朗的天空,不禁感叹道:“天气真好。”
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趁着还没到午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到四高去报到。
临西市作为本省考学大市,老牌中学众多,良曦和要就读的这一所就是省级重点之一。
四高的学生还没有返校,招生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老师在值班。
转学和入学的相关手续是良工一早就托人办好的,良曦和只需填写一张办理住宿的表格。
“你的班级是高三12班,后天开学和其他学生一起到教室去报到就可以了。”其中一个招生老师边说着,边仔细看着少年逐项填写信息。
良曦和写完后放下笔把表格递了过去,招生老师又核对了一遍,“恩没问题了,你拿着这个缴费单就可以去公寓部领钥匙。”
“谢谢老师。”良曦和道谢后又拎着行李去办理入住了。
办公室里另一位戴眼镜的老师看着刚离开的少年身影,一时好奇,“霍老师,这就是那个副校长推荐生?”
高三十二班是理科A类实验班,重点中的重点,占尽优质教学资源,基本是全员保985冲名牌的班级。按照四高的老规矩,转学生进班必须要参加本校摸底考试才行。
“对,就是副校长亲自招的那个。”霍老师把学生档案拿过去给对面的人看,“浙江考区来的,因为户籍的原因不能在原地参加高考才转过来读高三。”
这是从一个高考地狱难度的省份,转到了另外一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