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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一片青青绿

      我在碎月楼等他,然而严胖子却第一回迟到了。
    “严大人真是忙人,想见你一面,还挺不容易。”见他过来后我调侃道。
    “我去了牢里,见了阮昱成。”他啜了一口杯中的茶也不隐瞒。
    “他对你招了?”
    他一笑,却并未回答,“说说你吧,找我来做什么?”
    我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可听说过慈安居士?”
    他微微一皱眉,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昨儿抄家时抄出了几封书信,其他都有具体署名,唯独有一封是慈安居士落款,不知何意,所以来问问你。”
    他揣着袖子,抬头凝望着上面的梁木,好像在出神的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出了皇城,走二十里有个朝真观,观里的主事叫蓝道行。你将那封信拿去与他看,想来就清楚了。”
    “朝真观?”我呢喃着这个名字。
    “如今人拿了,家也抄了,剩下的是他们刑部的事情,你何须淌这浑水。”严世蕃说,这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每每想起苏州的一切便历历在目,刺客,凶手,梅娘,还有——小七。一切没有弄清楚前,叫我如何能够心安释怀。”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他说。
    “呵!像我这样的人就算做了祸害也活不到千年。”我笑了笑。
    “茶你慢喝,我先走了。”
    “真的要去吗?”
    再起身的那一刻,严世蕃却突然按住了我欲拿起剑的手,他的眼里有正色,甚至还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不忍吗?
    然而我还是推开了他,就像推开了命运的伸手。
    北京的山是不多的,哪怕在现代也是如此,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高。于是,那沉沉的钟声就很容易传到山脚下,像破开雾霭的朝阳。
    “尔时太上老君。以永寿元年正月七日。在太清境上太极宫中。观见众生亿劫漂沉。周回生死……”
    观里的念诵声一直传到外面,我一身轻袍缓带,学着那些王孙公子的样子微微鞠礼,小道童回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施主稍候,家师马上就来。”
    小道童沏上一壶清茶,我打量着观内的一切,依山而建,左边是雕梁画壁八十七神仙图,右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我扶栏往下一瞧,虽攀援峭壁有神仙之清冷,但也着实危得很,我不免摇摇头。
    这时,空气里飘来一缕淡淡的檀香,伴着一步一步从容的脚步声,我回头,纤长的手指挑起白色的经幡,然后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便从布幡后露了出来。
    绝世脱俗!这四个字毫不犹豫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如果说一直以来我对道士的认知还停留在神棍的阶层上,那么面前的这个人给我的第一眼感觉就是:仙风道骨!
    我想我终于明白嘉靖为什么要修道了。
    “贫道朝真观主事,蓝道行。”拂尘在他手中甩动了一下,他见礼道,连着声音也温和宁静。
    我从刚刚的惊讶中回神,回礼:“在下陆炳,见过仙长。”
    他淡淡一笑,邀我入座。提起茶壶,茶水缓缓淌进杯子里,散发出白色的热气。
    “敢问施主自何处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自山外来,欲往山内去。”我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
    “山外繁华似景,山内秋色寂寥,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
    “繁华是空,寂寥也是空,我所追寻的是真。”
    “世间万物,周回生死间都作空,施主所追寻的未见得就是真。”
    “既然如此,那敢问仙长,这所谓的真又是什么?”我放下茶杯,看着他,不得不说,蓝道行虽然是一个道士,但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人世间并没有绝对的真,那些就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很多时候,迟迟不肯回头的不过是自己的执着。”
    “如此说来,仙长看我也是执着了?”
    “执着也罢,真假也罢,皆凭道生。”
    山间传来清脆的鸟鸣,飞来一只野鹤停在凭栏上,他踱步至那里,从袖中捻出几粒米置在掌心,那洁白的鹤啄过米粒后又展翅飞走。
    他拍拍手,望着那飞走的鹤道:“古时有一则故事,一老者入城卖药,偶遇求道的富家子,富家子见老者气韵不凡,遂以香花瓜果供养,然逾过几年不见长进,富家子大怒,以为受骗,将一干供养悉数砸之,不想,第二日,那老者竟化鹤飞去。”他转过身来,“陆施主,真真假假不在世间,在你心中。”
    我颔首,“受教了。”
    小道童送我出了山门,蓝道行站在门内,我停下脚步,回身问出了我此来的最后一个问题,“敢问仙长可知慈安居士?”
    蓝道行一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波动,“慈安居士正是贫道出家前的俗号。”
    我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我微微一笑作礼而去。
    蓝道行,陶仲文的亲传弟子,朝真观的主事,当这叠资料被送来时,我就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严世蕃的顾虑。
    如果说在大明没人知道蓝道行那还说得过去,但没人知道陶仲文那就稀奇了,作为嘉靖的首席炼丹顾问,国师之称的他完全担当得起大明第一神棍的称号。
    只是这样一个大忽悠,居然还会有那样一个俊逸出尘的徒弟,实在稀奇,太稀奇了。
    我摇摇头,转身吹灭了手边的蜡烛。
    出了南镇抚司,皎洁的弯月已高高挂起,我才忽然发现最近加班是越来越晚了,而且自江南归来后就整日忙着查案,也没回家住过几回,还是回去看看吧。
    扣响门把手,开门的总管老刘很是意外,“爷,您回来了!”
    “我,我这就去告诉夫人们。”兴许是我真的太久没回来,老刘高兴到有些激动。
    “不用,如今夜深了,就无需打扰她们了。”
    “是。那明儿一早老奴再去说。”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可都还好?”老刘替我接过配剑,掸着身上的尘埃。
    “爷放心,九夫人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当。”
    九夫人?
    我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是指崔浣浣,时日太长,真是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那帮莺莺燕燕了。
    “爷,可曾用过膳?要不老奴让人去备点吃的。”
    我一摸干瘪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也行,不用太讲究,简单点就行。”
    “老奴这就去。”
    九夫人?
    看着老刘一摇一晃的背影,我回想起一路进来的所见,周围花草修剪得繁茂,庭前院后也打扫得整洁,家仆安分守己,一切都各司其职,看来过去是我小瞧她了。
    那要么,去看看她?于是准备进屋的步子打了个转。
    陆府其实挺大,那些妻妾们一般都住西院,但由于我不常面对她们,所以也就没来过这里,于是就形成了现下这个难题?崔浣浣到底住哪间?
    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屋子,我有点头晕,我想起了嘉靖,宫里选妃也不过如此吧,我第一次和他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共鸣。
    算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吧。
    我打转正要回去,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墙边传来的。
    莫非陆府还有耗子?还是,黄大仙?
    我循着声音过去,只听在一片草堆后面传来低低的人语。
    “死鬼,你怎么才来?”
    “我这不得小心谨慎嘛,万一被你们那刘管家逮到了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你这么个大老爷们还怕一个糟老头。”
    “不是我怕他,是陆炳回京了,我这不得随时小心点嘛,万一他什么时候就······”
    “万一什么?有什么万一?自打他那次宫里回来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别说我们了,现在连府上都回不了几次,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是最好了,来,你我见一次面不容易,亲热亲热宝贝。”
    “讨厌!”
    我突然感觉一道雷劈中了自己,内心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这·····这,是头上一片青青绿了吗?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从内心拒绝她们是我老婆这个概念,但······
    我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维护原主的尊严。
    “咳咳!”
    我朝着草堆大声咳嗽了两声,果然,草堆处的两个人影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们慢慢拨开草堆,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响起了一声惊天彻地的尖叫。
    与此同时,身后屋里的灯火全亮了,我想我现在终于不用为去哪间而发愁了。
    屋内烛火通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堂下跪着的二人身上,妻妾们站在一边,有人嘲笑,有人讥讽,还有冷眼旁观的。
    门外,崔浣浣披着一件外衣匆匆赶来,她正要向我开口,我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地上跪着的两人,男的叫何安,女的叫莲儿,那日见到时我还留了印象的,是个眼角有泪痣的女孩。
    现在莲儿埋头哭得泣不成声,何安则一个劲的磕头,“大人,大人,饶了小人吧,小人一时色迷心窍,才犯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您饶了小人,小人愿为您当牛做马。”
    “求求你了,大人。”
    “闭嘴。”我被他吵得头疼,呵斥道。
    当男人的声音停止后,我扫了一眼屋内的所有人问道:“你们说,公子我平日待你们如何?”
    “那还用说,自然是极好的。”先回答的是玉梨,那个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女子。
    “就是,能得爷垂青,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比咱爷生的好看的男人估计还没有呢。”
    “就是!”
    “行了,行了!马屁别拍了。”
    我俯身看着莲儿哭得满脸泪水,“你若觉得府里过得不自在,大可以和我说,或是和刘总管说也可以,我自然放你离开,何必如此呢。”
    莲儿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里突然涌现一种莫名的倔强:“事已至此,莲儿没什么好说的,爷,您要打要杀,莲儿无半句怨言。”
    “不要啊,大人,大人,求您放了我吧。”地上的男人一把抱住我的腿,颤抖着声音,“大人,是她,是她勾引我的,小的本来只是督造局的一个监工,这次来京,是她,是她先勾引我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表哥,你!”
    “好了!”我踹开地上的男人,道:“出了这档子事,若是饶了你,我陆府的脸面往那搁!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明日你随我去牢里,你若能受的住几日的棍棒,我便放你们走,也当解了我心头之恨。若是受不住,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了。”
    “啊,别,大人,我不想去诏狱啊!大人!”
    我冷哼道:“放心,诏狱那样的地方还轮不到你呢。”
    第二天一早,刘总管就命人架着何安去了顺天府,我与顺天府尹打了个照面,只说是家中的小贼,偷了东西,打他两板子牢里蹲几日就行。
    毕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若说被戴了绿帽子,只怕连都尉府的脸也一并丢了。
    “陆大人,上次那件事怎么说?”我正要走,府尹刘淑相拉住了我。
    “哪件事?”我一愣。
    “就是江南。”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记起,当初这徙京富户的折子还是他上的呢。
    “哦哦,刘大人是说助银一案呐。实不相瞒,人是拿了,但其中牵扯过多,大理寺还在审,皇上也一时没办法裁决。”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如今我也老了,能尽的力就这些了,富户助银一事一直是国家的一根刺,从永乐年间扎到现在,若此番能拔了是最好,若是不能——”突然,他又释怀的笑了:“罢了,反正过两年我就解甲归田了,到时什么都无所谓了,还操什么心呢。”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面对这个官级微不足道的老人我还是由衷的产生了敬佩,“刘大人你如此体恤百姓,心怀天下,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回到陆府的时候,崔浣浣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奴家在等公子。”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示意她也跟来。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从昨晚崔浣浣就有话要说。
    “奴家想为莲儿求个情。”
    在院子内,我停住了脚步,而她也突然跪了下来。
    “为什么?”
    “莲儿虽身犯过错,但年纪尚小,很多事情尚未开化,再加上公子时常不在府里,姐妹们也难免孤单寂寥,所以还望公子看在她伺候一场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我何时说要她的命了。我连那何安都没杀,怎么可能要她的命,我只不过罚她屋里静思己过。”继而一想我又继续道:“再者她确实年轻不更事,昨晚一见,我便知那何安是什么样的人了,就这种,怎么可以托付终身呢。”
    “公子能这般想,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此事,浣浣也有错,浣浣没有管好府里,出了这种事情,辱没了公子的脸面,望公子责罚。”
    “行了,我不在的日子承蒙你照看府里上上下下,也委实不容易,说什么责罚不责罚,地上凉,别跪着了。”我从地上将她扶起。
    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递给她,“送你的,看看可喜欢。”
    她打开,里头是一支翠玉簪,“公子送我的?”
    她的表情很惊讶,甚至有那么一点意想不到的欣喜。
    我点点头,但心里又一想,她这种表情,莫非以前的陆炳从来没给小老婆们送过什么礼吗?
    我清咳了一声,装的一本正经:“这些年你打理府上也不容易,这是我在苏州专门为你挑的,正宗的江南工艺。”
    这是继苏州鸭后的第二个忽悠,然而不管是杨博还是崔浣浣,貌似他们都对这套很受用,至少我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感动”的笑容……
    “多谢公子。公子可以帮我戴上吗?”她望着我的眼睛里有期盼的亮光。
    “当然可以。”翠绿的玉簪配上她的乌发衬得相得益彰,这陆炳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的说。
    我心下赞美的同时,又不禁一想,要是我前世有这一半的容貌,估计孩子都打酱油了,还考什么研,自然也不会有后来那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了。
    “对了,昨儿那何安说他是在督造局做什么的?”
    “过去听莲儿提起说是督造局下的一个监工。”
    “监工?监什么的?”
    “好像是宫里要修一座什么大高玄殿的道观,听说修了好些年了,所以莲儿与她这表哥想来也有些时日了。”
    “大高玄殿?”我思索着这个名字。
    “怎么了,公子?”
    “一切建造修缮都属工部,那日他说每年上缴的银子有些还要经户部与工部,那些书信,慈安居士,陶仲文?”我眼前一亮,突然想通了某些事情,“我明白了!我知道那些银子最终去了哪里!”
    也不管崔浣浣的一脸疑惑,我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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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见了本文第一帅哥蓝道行的小鹿,结果一回家就被带了绿帽,小鹿表示已哭晕在厕所。。。。。
    对了,杜大人带眼镜这段,明朝是有眼镜的,是郑和从国外带回的,不过是由水晶制作而成,数量不多,价格昂贵,相当于一匹马的价格,多是官宦才用得起。所以,不要以为古时候就没有眼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