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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

      陆炳答应我等过了这一年,就让经儿从锦衣卫里退下来,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有时也会带着经儿去徐北的铺子里转转,给他讲几句生意经。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每次一出门,他的目光总不在物品的好坏上,而是揣测着面前的哪些人真真假假,居心叵测。
    我赏了他一个糖炒栗子,“让你看货,你看人!”
    他委屈的摸着额头。
    就在这时,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声抓贼,他二话不说,提剑就风一般的冲了出去,没过一会,那小贼已经被他拿住。顺天府赶来的几个捕快,一听是卫所里的指挥使,千感激万感激。
    徐北啧啧赞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就这将门虎子你要让他经商?陆大人怎么同意的。”
    “我同意就行了。废话不多说,你看这还有的救吗?”
    徐北观望片刻,扇子一敲柜台,“悬!真不是经商的料。”
    “让!让!泼脏水了!”一盆水从我和徐北中间泼出,多亏我闪的快。
    “哪个泼脏水呀?”我欲要抱怨的话在抬头看到夏兰泽后瞬间蔫了。
    “不好意思,没看到是你陆夫人。”夏兰泽还是老样子,话里带着刺。
    “诶哟,我的姑奶奶,这粗活哪是你干的事情,快歇着,别累坏了。”我听着徐北献殷勤的这些话,嘴角不住抽搐,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动物,以前还喊我姑奶奶呢。
    “徐伯伯,你们在说什么呢?货盘完了?”经儿与顺天府的那些差役交接完毕后走了进来,“夏姨原来也在。”
    “怎么,你们认识?”我正要介绍,却被经儿先认出了,我不免感到奇怪。
    夏兰泽道:“这条街上的贼寇哪次不是他抓的,见多不怪。”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成了这条街上的名人。”
    经儿笑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消多时,街上传来了官轿的明锣声,回过头去,一乘银顶盖帷,朱雕繁花的大轿正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抬着。
    见了这般排场我心底顿时有数,在大明除了他严世蕃不作第二人。
    诶呀,糟了!我和徐北同一时间回头看,哪里还有经儿和夏兰泽的身影。
    接着,街市上便传出了沸沸扬扬的嘈杂喧闹,我和徐北立马就冲了出去。
    “大胆刁妇,为何在此阻拦官轿,当街喧闹!”两旁的侍卫立马将夏兰泽围上。
    夏兰泽冷笑,“素闻阁老贤名,严府清廉,民妇今日正巧遇上严大人的尊驾,特此伸冤!”
    “即是有冤,当往顺天府衙门,速速闪开,莫要生事!”
    “只怕此冤顺天府衙门接不得,当要让严大人断一断,天下人评一评。”
    于是,人群里立马涌出议论声,大家都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聚集得越来越多,我和徐北被人堆挤得不知东南西北。
    “是何冤屈?若无故生事,小心顺天府衙门挨了板子,还是劝你速速离去!”
    “莫说是挨板子,就是掉了脑袋民妇今日也要说!民妇所要伸冤的正是五年前——”
    “大胆!何人当街闹事!来啊,押回顺天府!”经儿带着顺天府的衙役速速赶来,阻止了夏兰泽,我和徐北松了一口气。
    “慢着!”轿内的严世蕃掀开轿帘,左右侍从皆单膝下跪,他锐利的目光从经儿身上扫向夏兰泽,“你方才想告何人?五年前有何冤案?”
    “一场误会罢了,严大人不知,此女素来泼悍,早已恶名在外,惊扰尊驾,这就让顺天府的人带回去。”说着经儿就要差人带走夏兰泽。
    “不劳陆指挥,只是本官见此女甚是眼熟,未免招天下人非议,本官还是要问上一问。”
    “严大人!”
    眼看经儿夏兰泽和严世蕃互相对持不让,我心下一急。
    这时,徐北从身后一推我,我立时被推出了人群。
    我道:“严大人,此事一场误会,不值得为一介刁妇兴师动众,还是让陆指挥把人带回去吧。”
    “陆夫人!”夏兰泽气道,经儿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别说话。
    严世蕃没有回答我,他只是静静看着我,目光沉静又深邃,让人在那一刻猜不透他的想法。
    过了许久,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既然如此,就按陆指挥说的办吧。”
    他转身走入了身后的轿内,起轿经过我的身边时,他突然从窗内对我道:“与他的父亲相比,真是不遑多让。”
    我一愣,直到轿子走远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人群散去,徐北上来护住了夏兰泽,问长问短,夏兰泽甩开了徐北,临走前丝毫不领情的恨恨瞪了我们一眼。
    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就是。
    “娘……”
    我也学着夏兰泽甩脸瞪他道:“回家去!”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这会是严世蕃给我的最后警告,或者说我没有料到一场无风无波的危险在悄然无声间酝酿,一步步逼近,它将我们逐步推向深渊,险些让我失去了在这个时代坚强下去的唯一勇气。
    嘉靖三十一年,仇鸾在狱中莫名病逝了,于是本该安排经儿离职交接的案子也拖了许久,我看陆炳的神色,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但是他向来鲜少与我去说朝堂之事。
    晚膳过后,陆炳对经儿的语气里意有所指:“案子你不用管了,明日我差沈炼过来,须知该放手时就放手。”
    “是,父亲大人。”经儿低垂了眉眼。
    “嗯,对了,再过两日圣上要在西苑万寿宫设坛斋醮,允许三品以上携家眷祈福祝祷,若无事,就一起去吧。”陆炳询问的看我。
    我想想反正无事就答应了,哪知两个孩子也在一旁吵着要去看看。
    “你们俩这么闹腾,当心皇上烦心了,把你们俩叼走。”
    陆炳一脸黑线,“说的什么话。”
    “伴君如伴虎,被老虎叼走和被你们皇帝叼走有区别嘛。”
    “娘,我管着弟弟,保证不让他淘气。”锦儿说。
    绎儿一听,立马不满,“你算了吧,我管着你还差不多。”
    “行了,都别吵了,过两日一起去吧。”他宠溺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
    后来回了房,我惊讶的问他,“你何时这么容忍他们了。”
    他道:“因为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经儿的事情你做的没错,再过几年,我也决定和圣上请辞了,我们回乡下去吧。”
    “回乡下去……”我喃喃念着,像对未来的某一种期待。
    “嗯,届时绎儿锦儿也长大了,经儿也娶一门亲事,我们呢就在乡下盖两间平屋,种点花养两只鸡,一起晒晒太阳,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凑活过了。”他躺在枕边轻轻地说道。
    “种点花养两只鸡……”有些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呢,我缓缓勾起嘴角,“陆炳,其实,这一辈子,我也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凑活了,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家。”
    黑暗里,他没有再说话,但是锦被下是他握住我的手。
    斋醮的那日,白天还风和日丽,到了晚间却刮起大风。
    法事还未结束,一众道士在旁边歇息,蓝道行在殿内闭目养神。
    这些年陶仲文年老,如今主要事宜都交给了蓝道行,我看他安然坐于殿内打坐,那被岁月积淀的气质倒更衬他脱俗不凡了。
    想起当初朝真观见他时的风华一眼,诶呀,这世上果然有些人,是可以美到老的。
    我正感叹着,他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的睁开眼,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我颇有些不自在,迅速收回了目光。
    然而,此时不知哪里传来惊呼,“走水了!”
    “走水了!”
    “走水了!”
    很快,铜锣声,呼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歇息的人们听到声音也赶紧起身,只见西南方向冒出烟雾,星星点点的莹莹火光在其中摇曳,然后越扩越大,开始一路蔓延,偏巧又是风起,火焰被撩得更旺,瞬间将整个西南方的宫殿包裹一团。
    “准备水桶,器皿,其余人等随我前去救驾!快!”
    陆炳的声音在混乱的人群里高高传出,他带领着一队锦衣卫正要往那烟雾缭绕处赶。
    “六娘,你随诸位大人家眷先躲去北门。”他匆匆交代我。
    “绎儿,锦儿是不是还在里面?”我抓住他的袖子问道,只因今日嘉靖见两个孩子相貌生的好看,便挑选为道童,随侍在一旁,如今这般大火,嘉靖生死未知,那我的两个孩子!
    陆炳也是脸色刷白,安抚我道:“你先别急,圣上也在里头,我这就带人前去。”
    火焰熊熊四处升窜,周围命妇宫婢也惊得乱做一团,有人在喊着集结大家去北门,我害怕得迟迟在原地不敢离开,生怕再也见不到我的锦儿和绎儿。
    眼看侍卫们一批接着一批的赶赴进去,却鲜少见有人出来,就在这时,有人从那火光冲天中背出了一名孩童,我立马上前一看,是锦儿,她早已吓得哭出声,我赶紧抱住了她。
    我正要抬头多谢,只见那侍卫抹着蹭满烟灰的脸颊,这分明是经儿。
    “经儿!”
    “娘,你莫担心,我再去找弟弟。”
    “经儿!”转眼他又冲入了火海中,我拦也拦不住。
    又过了许久,火光中出现一人影,跑近了才发觉是陆炳,而他身上驮着的那昏迷过去的男人分明是嘉靖。
    “来人,救驾!”太监宫婢一众全部涌上,又是擦脸,又是招御医,将嘉靖迅速抬去了安全的地方。
    “绎儿呢!我的绎儿呢!”我抓紧了他的袖子质问道。
    突然,“轰”的一声响,身后的宫殿坍塌在火焰中坍塌了一大半,我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一幕,可怕的想法在心中不断涌现。
    “刚才绎儿也进去了。”他喘着气,我大张眼睛望着他,不敢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现在这场大火,还可以进去救一人。”
    “不······”我难以置信。
    然而又是一声木头断裂的声响惊醒了我木讷的思维,火势不等人。
    我攥住了两侧的拳头,嘴唇在牙齿的紧咬下渗出了腥味的血液,终于在眼泪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我下了一个艰难又痛苦的决定,“求你······救······救经儿······”
    “六娘······”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我还是听出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那一瞬间,我不敢抬头看他。
    “绎儿也是你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蹲下身,捂住嘴的哽咽。
    “我,明白了······”他没有再逼我,下一秒毫不犹豫的转身冲进了火海。
    有人从身旁递来一块手绢,我没有接,抬起头才发现是严世蕃。
    “值得吗?放弃自己的儿子,去救别人的儿子。”严世蕃看着我的眼神在那一刻充满了少有的悲悯与不忍。
    我没有说话,继续将头埋进膝盖里哭出了声。
    我知道要让一个父亲放弃自己的孩子有多痛苦,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不起陆炳,对不起绎儿。
    严世蕃在我的肩上安慰的轻拍了几下,我听到了他远去的脚步和一声轻微的叹息。
    过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般长远,周围有人在说出来了,出来了。
    我赶紧起身上前去,只见陆炳一身灼伤的背着一个孩子,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肩上的孩子放下后,就猛然跌倒在了地。
    我扶起地上昏迷的孩子,然而当他的脸转过来的那一刹,我的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相信,“绎儿!”
    正从地上吃力起身的陆炳在听到我的高声后,也将头转向了孩子,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我的经儿······经儿!” 我恐慌的摇头,就要奔向那片瓦不存的大火中,陆炳却奋力拦住了我。
    “六娘!”
    “经儿!”
    “我的经儿!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经儿!”
    “六娘,来不及了!大火已经烧光了所有!”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我的经儿!”他抓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办法挣脱,“我求你,放我去救我的经儿,我求你······求求你·······”
    当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满脸泪水中化为灰烬时,我终于奔溃的跪倒在了地上,“经儿······”
    陆炳抱住了我的,他的双手同样在颤抖。
    我终于知道了那个梦是什么意思,那日我做过的那个梦,我的经儿,还是被廉之带走了,他给了我这个孩子,让我有了在这个世间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却也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把他带走了。
    “起来吧,孩子的最后一程总要送一下的。”陆炳坐在床边对我说。
    我呆呆的望着屋顶,恍如行尸走肉。
    “你满意了······你的好皇上封你什么了?太尉?马上又要有人来祝贺你了吧,恭喜恭喜。”每吐出一个字仿佛都能连着心脏的疼痛。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要救皇上,救你的儿子,没有什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他们李家,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下来的,我应该带着经儿远走高飞,去江南,去漠北,什么严家,什么朝廷,什么幸福和家,都是谎言!都是骗子!”
    “六娘。”他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碰我!”我推开了他的手,起身诘问他,“我以为你会善待他,所以当初我才嫁给你,可是,结果呢,你拿着我儿子的命换来的高官厚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六娘,我——”
    “出去!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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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承认我对老李家有意见,这回是团灭了。(捂脸)
    下面的章节可能会有些开始虐,问我是虐严胖子还是大陆?看心情。(狗头)
    受不了的亲做好选择准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