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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了解她自己。能天使从没有听到别人用那种轻松却不容置喙的语气这么评价自己。
当能天使和姐姐两个去酒吧时,她才意识到莫斯提马其实已经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她们刚坐定就有一个短发的天使过来问为什么莫斯提马没有一起来。能天使甚至都不认识这个女人。姐姐笑着说莫斯提马在家里休息。女人施施然地离开了。莫斯提马才来了几天啊,她就认识这么多人了。
有时候能天使希望他们能永远生活在这个夏日庄园里,希望时间静止在某一个没有神学,没有雄辩,没有过于猛烈的日光,日夜交汇的时刻。
有时候能天使则希望莫斯提马立刻就走,带着她那个奇怪的手提箱,带着她所有生活过的痕迹一起消失。
有时候莫斯提马朝她投来讥讽冷酷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待到她反应过来做好准备时,那双蓝眼睛又移到别处去了。但那双眼睛显露温柔时,又让人沉沦。
能天使觉得自己反复无常。反复无常。是因为她反复无常莫斯提马才反复无常,还是因为莫斯提马反复无常她才反复无常?
“你怎么看起来病怏怏的?”姐姐有一次问她,“我突然意识到你已经很久没给我闯祸了。你的朋友们来找你你也不出去玩。”
“那是因为天气太热啦。”
为什么她变得那么胆小?为什么不能坦白地相处?
“我觉得能天使可能在思考什么神学问题。她现在身上满是诗人的忧郁气质。”莫斯提马笑着说。她的笑容很友善。
能天使愣住了。
姐姐看看能天使,又看看莫斯提马,“请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被我忘了?你们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把我排除在外了。”
“完全是错觉。我也什么不知道。”莫斯提马举起双手示意与己无关。
“只是天太热了而已。”能天使喝了一大口水。
“去冲个凉吧。”
“我还不想睡觉。”
“冲凉后未必要睡觉呀。”
“好吧。但我还是不想冲凉。”
“你不会是真病了吧。”
姐姐靠过来摸她的额头,神经兮兮得搞得能天使也要以为自己发烧了或者怎么样,结果姐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有问题啊。”
“我想开学了。”能天使卷缩进沙发里。
“嗯。我看也是。在这里闲到烦了?”
能天使没说话,歪在沙发上发呆,半天后又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想吃苹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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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天使认定了莫斯提马在假装自己什么都也不知道。她越是那么说,就越代表她知道。夜晚来临时能天使在书房里赖着看书,莫斯提马的房间就在书房隔壁,她在这里可以听到莫斯提马的脚步声。能天使紧盯着这一面墙,只有一墙之隔,此刻万物俱静。
她有没有勇气敲响那扇门?
当一个人全身每一个细胞想迫切渴望接近另外一个人,并因此深受自我怀疑的折磨,另外一个人怎么可能毫不知情?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久没有说过话,这难道不可疑吗?她们总是借着姐姐的话互相传达信息,这不奇怪吗?那么灵敏的人却毫无察觉,是否因为她根本就没上心,根本就不这当回事?怀疑,怀疑,怀疑…能天使突然恨自己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好,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上,她是名副其实的小品家,能天使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很受欢迎。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游泳。莫斯提马提出邀请让能天使感觉受宠若惊。她拿着自己的泳衣,很青春的款式,中规中矩。而莫斯提马的则要大胆许多,但她还是表现得很淡定。能天使突然想到她以前可以穿着这一身在别的地方游过泳,和其他的人交谈,别人也仔细地观察过她的身材,她的人生在能天使能看见能参与的部分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看着莫斯提马的身体,让能天使痴迷的不是胸和臀,而是胸下的那几排肋骨,那么嶙峋,好像可以刺过薄薄的一层皮就可以穿过肋骨抓到心脏。那么骨感的美丽。她还发现莫斯提马身上有很多旧疤,她的过去那么神秘…她的身体有种破碎的美。
能天使很窘迫,她游了一会儿便上了岸。她的人生履历和莫斯提马的比起来太不对等了,她太年轻,又单薄。
“夏宫的柱子的影子是在黄昏的时候融为一体的。”
莫斯提马说,她还记得能天使的话。能天使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很高兴。
“黄昏是生与死的界限最模糊的时候。”她说,“还有关于天使塔的传说,我后来在别人那里听到了不同的版本。”
“什么版本?”
“传说从前有一个天使狂热地爱着一个恶魔,但因为种族的界限他只能把心意藏在心里。天使不知道,其实恶魔也爱着他。有一天,天使把恶魔带到了他的家乡,也就是这里,他在塔上说自己有一个秘密,但无人可以诉说。他问恶魔,说出来好,还是死好?”
莫斯提马游到能天使脚边,如同一只美人鱼一样扒着泳池的边缘,她抬头看着能天使,“说出来好,还是死好?”
能天使难以呼吸。莫斯提马绝对绝对绝对知道了。她恨恨地看着脚边的美人鱼,“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如果不能说出来,我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