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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

      子时的打更声刚过,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敲门?
    顾浔刚打算动身去开门,却被西辞拉住了,他眼睫在昏光下扇了扇,是安抚,也是诱惑。
    “客官,是我。”门外人尽量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惶恐,不像是来害人……倒像是求人救命!
    顾浔先西辞一步开了门,立马把人拉进屋,折扇搁那人脖子上。
    扇骨透凉,激得这小厮都快抖成筛子了。
    “目的?”你是谁这样俗套的问题问得没意思,顾浔看到小厮手里端着的茶盘,压低声问道。
    “我、我是好、好人。”小厮结结巴巴的,见顾浔不是什么善茬,便向那位看上去极其温润的白衣公子求救,“我、我哥哥没了,我怕、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仙家,救救我吧。”
    人不像坏人,可说辞太老套,却足够让西辞心软,“小浔。”
    顾浔虽有犹豫,但还是松了手。
    那小厮忽的便跌跪在地,颤巍巍将自己带来的茶盘往前一推,冲着西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仙家一看、一看就是好人,救救、救救我们吧!”
    顾浔与西辞相视一眼后,看来西临果真不似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那小厮伏跪在地上,十分害怕似的支支吾吾说着,“城中近日总有人莫名失踪,全、全是因为饮了此酒。”
    西辞半蹲下,打开酒壶闻了闻,乍然一闻的确是寻常百姓酿制的酒,可……是燕无!
    燕无为何会来西临?玄鹤至今未归,也是因为今日饮的这酒的原因,西辞开口,神色沉稳淡定问,“这酒何处来的?”
    “不、不知。”小厮结巴起来,顾浔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后脑,语调尽透出吓人的威胁,“劝你说实话。”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宫里来的。”
    “宫里?”
    “嗯。这酒名叫‘南柯’,极其香醇。是前几日来西临的商人带来的。那商人许是与城主沾亲带故,没到西临城作买卖,直接入了皇城献酒去了。”小厮缓了许久才把话说利索,“听说城主喝了这酒,醉了三日,直赞‘人间无此佳酿’。这美名传出来了,城外的客栈酒肆但凡在宫里有点儿关系的,都通关系进宫弄了些出来。”
    经由这小厮一说,顾浔方才想起来,白天看到的茶楼酒肆的确都挂着“内有南柯”这招牌。
    渡口水下封印的尸体是否跟这酒有关?
    照这小厮所言,南柯酒已经在这几日流通于市了,若酒真的有问题,那深受其害的人应该不少,早该引起惶恐了,为何西临城中还能一片安详?
    西辞一想,问道,“你方才说你哥哥是怎么回事?”
    “我哥哥整日酗酒成性,听说客栈来了这样的好酒,就逼我去偷,结果他喝了……”
    “就死了?”顾浔说话太直白,西辞立在顾浔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
    小厮被勾起了伤心往事,抽泣着说,“我开始以为哥哥只是醉了,没想到昏睡三日后,再没醒来过……就这么去了。”
    昏睡三日?顾浔微蹙眉头,与西辞目光相接后,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是梦境。
    南柯这酒就像它的名字,会让人沉溺其中,就此沉沦死去。
    所以玄鹤至今未归,难道也跟下午饮了南柯酒有关?
    若真是如此,证明这酒不单只对凡人有用,太多事情撞在一起,不知只是单纯的时机巧合,还是那人急了,开始不择手段,反正现在他们片刻不能耽搁,立马赶去了西临皇城。
    *
    青砖被雨打得温润,滴滴答答落在清脆的枝丫上,宫墙上亮起的一排排灯将一切都照亮,喜庆的宫灯氤氲着血色的红光,在这样的环境下莫名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和梦境里一样。西临皇城的戒备顾浔在梦境里见过了,见缝插针的暗卫,西临王连玄鹤都敢私扣,未必不敢动他们。
    若贸然闯进,可能得不偿失。
    有人会在死寂里窥探他们。
    几乎下意识的,顾浔拉着西辞的手,把他护在身后。西辞以为他害怕,捏捏他手心,安抚着。
    红墙里藏着不少鬼魅,顾浔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是炎岭的人,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若等下真出了什么意味,至少能确保西辞的安全。
    顾浔忽然转身,西辞撞了他满怀,他顺势搂着人,没头没脑偏头问了一句,“你信不信我?”
    宫灯的光亮把西辞如玉面色润得微醺,他滞住片刻后,轻轻颔首。
    顾浔勾唇笑了,凝着这双好看的眸子,少年压低嗓音说话时,分外挠人,“这样庞大的结界不可能没人支撑,可现在这西临王宛若行尸走肉,真正的操纵者,可能在幕后。”
    分析的话说得像暧昧的低语,西辞也不知是不是顾浔故意的,只得半分心地轻轻颔首,表示赞同他的想法。
    分明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他却莫名分了些神落在手上亲热触感上。
    少年的手心,有力又温热。
    “那城主有一只黑猫,应该是这里结界的破洞。”顾浔接着道,“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玄鹤。”
    顾浔观察着西辞的表情,最终也没看到诧异怀疑,心里像沉落了颗石头。
    他说信他,便不多问一句其他。
    西辞合上眼,感知着周围的气息,察觉到某处的确有一团极其浓烈的煞气在流动。
    “长乐宫。”
    *
    长乐宫是西临王的寝宫,按理来说守在宫外的人应当不少,此刻却异常萧条,只隐约看得到里间亮着盏昏灯。
    西辞正欲化身进去,顾浔先拉住了他,悄声道,“我怀疑西临王可能是傀儡。那人应该知道我们来了。”顾浔目光警惕浏览周围一圈后,才接着说,“我先下去看看,你呆这儿替我望风。”
    “不——”
    顾浔自然知道西辞会反驳,还没等他话说出口,食指便抵在西辞唇上让他噤了声。
    “别说话,”顾浔故意,“会被发现的。”
    他堵住了别人的嘴,自己却有说不完的话,“我进去替你看看,一定把那红头鸟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西辞看着他,莫名觉得他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人拼命往下坠……
    顾浔微微泛红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不是杀气的温情,他柔声安慰着暂时被迷惑的西辞,“你要平平安安的,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结界的突破点在这里,长乐宫会是整个结界最安全的地方。
    西临王能扣住玄鹤,说不定也有办法对付西辞。顾浔不敢冒这个险。
    他把西辞引来这里,他去替他承受风险。
    顾浔把人抱到偏殿安置好。红墙中片刻便出现了许多黑影。
    黑影拉扯着从墙壁间现形,最后全单膝跪在地上听候顾浔的差遣。
    “保护好他。”顾浔只叮嘱了这一句,起身时化回原身,在这偏殿设下了极强的结界后带上寸长的万声枯骨铃便去了正殿。
    *
    辉煌的正殿只点了一盏昏灯,把那金子做的王座照得昏沉。闪着的光亮像死亡边际的挣扎。
    和王座上端坐的人一样。
    察觉到有脚步声,那人怀里的黑猫眼里闪过鬼魅的绿色光亮,惨叫一声后逃窜开了。
    猫窜动时,带起的空气吹熄了灯,顾浔抬指将它重新点燃,顺带——大殿墙壁上开始涌动出黑影……
    空气的弥漫的吞噬气息太重,仿佛要将大殿中央那具死沉的躯体挤压成粉末。
    西临王空洞的眼神像朽烂的木头看向顾浔,勉强转了转,闷沉的声音从腹腔传来,“你是谁?”
    “你猜。”魔尊的身体高大挺拔,黑色长袍垂落,走一步,都带着邪气逼近,待走到王座,顾浔曲一条腿踏在高殿之上,手肘撑在膝上,打量着面前这具死气躯壳,他见那人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燃起,忽然勾唇笑笑,“你把他杀了?”
    猜对了。那人眼里闪过的一丝惶恐被顾浔捕捉得刚好。
    这人是燕无,或者说……这幅躯壳里住着燕无——原来的西临王,因为死了太久,肉身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了。
    他那么大的身躯蜗居在这里面,稍有不慎就会爆体,每一个动作都呆滞而又小心翼翼。
    “他该死!”胸膛里闷着的怒气像要涌动出来,燕无费力转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竟从其间流露出了些许情绪——是愤恨。
    西临王逼死了他的将军,若不是师尊一直将他困在西临,他早把西临王杀了。
    “当然。”顾浔挑挑眉附和,联想起在姻缘庙里听过的故事,竟莫名看懂了几分燕无的情绪,他笑笑循循善诱,“你要帮他报仇,杀一个人怎么够?”
    “不够……远远不够……要一百对……一百对……”燕无被顾浔勾进了情绪,念叨着,半晌才反应过来顾浔在引他的话,忽然怒吼一声,太过愤怒竟将嘴角震出一道可怖的裂痕,“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顾浔沉着眸色,“一百对什么?楚明修死前告诉了你什么?”
    顾浔在挑战着燕无的底线,燕无的身躯困在西临王体内,若站起来同他大战一场,必然会暴露。
    所以……
    燕无愤恨的目光像钉子一般钉在顾浔身上,仿佛要将他穿透,忽然身后蹿过一道黑影,伴随着一声凄惨的猫叫,顾浔只觉得裸/露在外的手背被那黑猫狠力一抓,抓痕顷刻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后,清醒看着眼前一切变成南柯酒所营造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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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在彻底掉马边缘疯狂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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