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师兄有事要办,刚刚离开问天门,让我陪……”楚灵边说边将饭菜放到桌上,视线不放心地上下扫视冬夏,扫到她脚踝的时候一僵,连话都停下了。
冬夏却蹦下了床,带着兴奋的神色道:“黎清不在?那太好了!楚灵师姐,我有一个逃出去的法子!”
楚灵没能将视线从冬夏脚下闪着淫靡金光的锁链上离开,她带着两分恍惚问:“法子?”
冬夏连声应着,扑上前抓住了楚灵的手,恳切祈求:“我反复推敲过,一定能成功,只要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能进入这个洞府、又愿意帮我一把!”
楚灵:“……”这谁顶得住。
难怪黎清走时要将洞府重新封住,难怪黎清怀疑她会将冬夏带走。
楚灵将饭菜放到桌上,疲累地扶额:“等等,你等一等,先坐下,把那日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边吃饭边说。”
冬夏乖乖哦了一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边规规矩矩地吃,边将自己是如何醒来、如何发现自己被拴住的事情一一讲给了楚灵听。
“……这锁链我已经发现缺陷之处了,”冬夏兴致勃勃地说,“就像黎清说的那样,只要我心里不想着离开,就不会牵制我的行动。我几次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脚上都没有锁链——所以,当我睡着的时候,它定然是消失不见的。”
楚灵将水杯推到冬夏手边:“所以,你想让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将你带走?”
“对,”冬夏喝了口水,愤愤不平地道,“黎清这次太过分了,寻找记忆这种事我自己一个人也行——天下之大,总有人曾经见过我、认识我的。”
楚灵不得不承认冬夏的计划是成功钻了漏洞的。
但问题是……黎清更棋高一着。
“师兄的洞府已被禁制笼罩,”楚灵叹着气打碎冬夏的美梦,“我进来以后也出不去,只有等师兄回来打开禁制才能同行,那也不过是短短的两个呼吸之间,来不及瞒过师兄的眼睛带你走的。”
冬夏愣了愣。
楚灵有些不忍地安慰她:“师兄正在气头上,等这一次他气消了,你再同他好好说一说……”
“没关系,我总能找到办法的。”冬夏打断了楚灵的安慰,左右打量了一圈房内摆设,不服气地叽里咕噜道,“他难道还能关我一辈子?”
楚灵无奈地问:“你和师兄究竟为什么事而争吵?我认识师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怒。”
冬夏鼓了鼓脸:“他明明说好不会骗我,却骗了我。”
但凡黎清能将关于面具的疑点解释清楚,而不是第一时间选择毁去面具、将话题转向魔修、顾左右而言他,冬夏都愿意信听他解释。
可偏偏黎清给不出解释,冬夏便只觉得失望。
这只能说明黎清确实骗了她——甚至一路上都在骗她。
冬夏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和黎清的相遇都是一场骗局,那一路上面冷心热、沉默体贴的黎清便也从头到脚都是个假象了。
“不可以随随便便欺骗他人感情的,”冬夏嘟嘟囔囔地对楚灵抱怨,“堂堂仙域至尊,怎么这样。”
楚灵:“……”虽然但是,她觉得感情付出更多的似乎是黎清。
“再说,不管怎么样,不可以用铁链把人捆起来啊!”冬夏气呼呼地跺脚,锁链镣铐随着她的动作丁玲咣当地响。
楚灵深以为然:“确实。我试着好好劝劝师兄,你也是。”
“我偏不,”冬夏睁大眼睛,指着自己脚踝道,“黎清都这样对我了,我还和他讲道理?哪怕他是你们仙域的天,也不能这样惯着他!这一次不叫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楚灵:“……”她心中觉得冬夏讲得有点道理,但又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开口诋毁黎清,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一定有办法的,”冬夏将筷子放下,一点儿也不气馁地道,“等黎清知道错了、和我认错道歉,我再择日原谅他对我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突然兴奋地从身上翻出一块玉牌给楚灵看:“而且,我还可以找人帮忙。”
楚灵低头看了看,认出那是一块通讯用的玉牌,比传讯法诀消耗更少的真元,也能传递更远的距离。
……况且,冬夏拿出来的这块,还是整个灵界最贵、没多少人能买得起的那种。
“这是谁给你的?”楚灵不由得问。
冬夏一派天真地道:“是钱多多,她说如果有事,便将玉牌砸了找她帮忙。”
楚灵:“……”不愧是灵界最有钱的人,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说送就送,说让砸就让砸。“不用砸,我能联络上她。”
冬夏乖巧应声。
“……有了钱多多的帮忙,我或许能想到一个办法。”楚灵思索了半晌,开口提议道,“但得先去求一求师伯,你等上一会儿。”
冬夏眼睛一亮,乖巧地双手交叠坐正身体朝楚灵释放期待光线。
顿了两秒,她恍然大悟地低头飞快将自己刚用完的碗筷收拾放回了托盘上,才恢复了先前乖学生的姿势。
原本心里还有点犹豫的楚灵被这双晶莹剔透谁也不能拒绝的眼睛看得偏了偏头。
若说冬夏的脸有六分姿色,她的眼睛却已不是任何语言能形容的摄人心魄。
看得久了,楚灵甚至恍然生出一种冬夏本该是位声名远扬绝世美人的错觉来。
楚灵晃了晃头,低声叮嘱冬夏稍安勿躁,先握着传讯玉佩找到了钱多多,自报家门。
“妙音仙子?”钱多多的声音带着狐疑,“我知道冬夏随黎清回了问天门,找我有何贵干?”
楚灵不好将黎清心魔等事说得太明白,只含糊地带过,询问钱多多能否派人一路暗中接应冬夏去殷家停留一段时间。
“暗中?”钱多多干脆地问,“要多暗中?”
“……谁也发现不了的暗中。”
钱多多在玉佩那段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严肃不少:“我懂了,这一次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我砸锅卖铁也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将她送出来,用这玉佩同我保持联络,我会告诉你们怎么走、跟谁走。”
楚灵也没空探究这位灵界首富的女儿、灵界第二富究竟想了什么,得到钱多多的应答后,她便松了半口气。
但这也只是安排好了一半。
楚灵将玉佩放下,随即便掐了一道隐秘的法诀传讯出去,直接寻了岳浮屠,询问是否有办法将黎清洞府的禁制破开一瞬,好让她将冬夏带出去。
岳浮屠很快回应,声音非常无奈:“你真要这么做?黎清或许会更勃然大怒。”
“师伯觉得如今师兄的做法若是继续下去,他的心魔难道便能破吗?”楚灵皱着眉回道,“晚辈觉得不过越发泥足深陷罢了。”
喜欢一个人、想要那个人也喜欢自己,不该是这样强取豪夺的。
“不如便将冬夏先送走,两人缓和一段时间,冬夏气消,师兄也冷静下来,才好解开误会。”楚灵认真地说,“否则我怕冬夏……会恨师兄。”
岳浮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黎清刚刚离开了问天门,我现在过来看看。”
这么说便是答应帮忙的意思了。
楚灵松开眉宇,低声道谢后解开法诀,朝冬夏点了点头:“师伯同意了,但还不一定……”
话没说完,冬夏已经高兴得抱住了楚灵的腰:“楚灵师姐真是个大大大好人!你是黎清几百年的师妹,这时候却选择帮我,我已经超——级感谢你了!”
楚灵抿唇摸了摸冬夏的头发,脸上浮起些微红晕:“是师兄做得不对,他不该像对待……他不该这样对你。”
“师姐记得,如果这次的计划被黎清发现了,你就说都是我求你的。”冬夏仰着脸道,“都推到我身上,黎清就不会怪你和那位师伯了。”
楚灵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冬夏,正张嘴要斥责她的想法,岳浮屠的传讯再次到了。
“禁制不好解,就算破开也只那么一息的空隙,你能将凡人丫头从里面送出来?”岳浮屠问。
“能。”楚灵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那带着人来吧,”岳浮屠像是叹气似的妥协了,“尽快。”
楚灵一点不浪费时间,桌上的碗筷都没管,只带了一个冬夏往外走:“有什么要带在身上的东西没有?若不是特别要紧的,等离开之后再买便是,师姐给你钱。”
冬夏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房内:“嗯……我来时也没带什么,只一张刚才随手画的画,我可以以后重新画一次。”
楚灵嗯了一声,带着冬夏行至门口时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冬夏脚上的锁链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光是稍稍用神识探查,楚灵就知道这锁链不是她能破得开、砍得断的。
“冬夏,闭上眼睛。”楚灵尽力柔和地说,“我先让你睡过去,脑中什么也不想要,只要相信我。等到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或许都已经身在问天门以外了。”
冬夏眨眨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时颊上还带着酒窝。
楚灵谨慎地运转真元,将其从冬夏的手腕输了进去。
冬夏毫不抵抗,两三个呼吸之后便委顿下去。
楚灵立刻弯腰将冬夏抱了起来,紧张地凝视她踝上锁链。
随着冬夏的呼吸逐渐平稳安详,那锁链也像是落入水中的墨汁一般缓缓淡去。
楚灵松了一口气,抱着冬夏迅速御风往洞府的门口飞去。
晚哪怕一分一秒,都有可能会被黎清发现。
甚至于楚灵都不敢确定另一个可能:黎清都能将冬夏铐起来了,他的洞府内难道真就没有别的阵法用来监管冬夏?
岳浮屠早已在门口候着,有一口没一口地从酒葫芦里嘬酒喝。
见到楚灵和冬夏的身影,岳浮屠懒洋洋站直身体,带着酒气朝前者挥了挥手:“黎清设这阵法时根本没想让他自己以外的人打开,我就算强行破开,也势必会惊动他。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让钱多多一路派人护送她去殷家,”楚灵早就想好了,“殷家欠冬夏一个人情,又和师兄有交情,冬夏在那里一定很安全,师兄听了应当也会放心几分。”
岳浮屠从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楚灵的做法。
他的视线几度从冬夏脸上扫过,实在不解这个黄毛丫头怎么就绊住了黎清的情关。
楚灵深吸了口气:“师伯,我准备好了。”
岳浮屠道了声“哦”,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扬手往空中一握,便好似从空气中无中生有地抽出了一柄长剑。
“凝神,禁制动摇那瞬间,立刻出来。”岳浮屠低声嘱咐完楚灵,便提起了全身真元。
上天入地,能破开黎清阵法的也不过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人。
而想要破开他阵法却不惊动他的人……如今已经没有了。
岳浮屠心中一哂,灌注了雄厚真元的剑尖准确地朝着禁制的阵眼插了下去。
楚灵恍惚听见自己脑中炸起一声轰鸣,耳旁却是一片寂静。
“——楚灵!”岳浮屠喝道。
他开口的同时,楚灵也敏锐地捕捉到严密禁制中透出来的一道缝隙,就好像盛夏烈日底下繁茂的树荫底下露出的一点点光斑。
不用岳浮屠再喊第二声,楚灵用真元包裹住自己和冬夏,毫不犹豫地朝着缝隙冲撞而去。
穿过禁制的瞬间,楚灵似乎听见“咔”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开来,但她也没有时间思考,凭着一股冲力直接从黎清的洞府中挤了出来。
在楚灵整个人已穿过禁制后,岳浮屠猛然收剑。
只这么一剑的功夫,便消耗得岳浮屠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他朝楚灵摆了摆手:“黎清肯定已经察觉到阵法被破,你赶紧带着小丫头下山。”
楚灵匆匆行礼道谢,果真也不耽误时间,抱着冬夏御剑而起,朝着问天门外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