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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累了,”沈厌伸手:“给我吧。”
    韦楷把摄影机递给沈厌,然后在杨稚一边坐下来,搓搓脖子,这是他拍摄后的习惯性动作。
    沈厌把摄影机都放好,对摄影师,摄影机可是他们的命。
    韦楷说:“他太卖力了,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沈厌回头看看睡着的杨稚,控制着音量的说:“您觉得还行吗?”
    “嗯?”
    “他,”沈厌说:“能出活吗?”
    韦楷笑了声道:“着什么急啊,刚入门,不过你别担心,我看他用不了多久。”
    沈厌静听。
    “他很认真,也上心,而且,反应挺快的,我之前没带过什么学生,他是第一个,所以没有对比,我也说不清,就我个人而言,说句实在的,他有吃这碗饭的天赋。”这也是认同了,韦楷说。
    沈厌多少放了点心。
    “出活的事倒是不用急,现在摄影行业发达了,不像我们那会,有才无处使,现在影楼,娱乐公司,电影电视,空间广着呢。”韦楷吹了吹指甲,也没灰,他闲着也是闲着。
    杨稚熟睡,听不见二人的谈话,沈厌老父亲似的眼光看着杨稚,半晌收回来,问道:“听说您得过普利策奖呢。”
    韦楷一怔,随后恢复过来脸色,道:“嗯,得过,八百年前的事了。”
    “您不太开心?”沈厌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离得近,他能看到韦楷脸上一闪而逝的木讷和发怔,他需要问,他要和这个人相处很久,需要摸清这个人的底他才能放心。
    韦楷继续刮指甲,完了两手撑在地上(搁了一层布的地),他道:“黑历史有什么好开心?”
    “普利策?黑历史?”沈厌挑眉。
    “普利策又怎样,”韦楷掀唇,“多大的奖项顶得住抨击?”
    沈厌似乎明白了点。
    隔了许久的事了,韦楷没提过,也是晚上情感泛滥,就想多聊聊,“我年轻那会,比较张扬,那个时候喜欢拍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永远冲在新闻第一线,得奖的时候还比较小,质疑声比较大,有人不服了,可能也是我自己不自知,得罪了圈里人,被搞了。”
    说起这一段,韦楷神色暗淡了,“他们在专业上挑不出我的刺,就开始玩人身攻击,举报我性侵未成年……”
    沈厌目光变得犀利。
    韦楷道:“怎么说呢,就是……一辈子名声毁了吧,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摄影圈而已,韦楷从来没想过有这些东西,踏进去才知道,哪个行业都有阴暗的地方,不是行业脏,是人脏了,把行业也染脏了。
    “所以您?”
    “你信吗?”韦楷转头看他,似乎很期待答案,一个三十好几接近了四十岁的男人,期待从二十多岁的男生眼里寻求答案,就像寻求救命稻草。
    沈厌果断道:“不信。”
    是的话就不会说,不会用这么渴求的神色望着他。
    韦楷道:“是啊,你都不信,可评判的老师相信,圈里人信,怎么办呢?”
    “您不是拿了奖吗?”
    “那又怎样呢?改变的了什么呢?”韦楷控诉似的说:“得了个知名的国际奖,然后一辈子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直到把你逼出这个行业为止。”
    沈厌道:“您没尝试过澄清?”
    韦楷闻声笑了:“澄清?澄清什么啊,冤枉你的人,会不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澄清给谁看?不明情况的观众更是不会花心思了解你的啊,所以你这澄清,毫无作用。”
    “那至少比闷头挨骂强吧?”
    “小朋友,你还是太天真了,”韦楷道:“你知道吗,欲加之罪是无穷无尽的,如果不明群众的数量高出了你的朋友数量,那么你就没办法澄清任何事,不认识你的人在乎的只是吃瓜罢了,认识你的不需要你去澄清,所以你说,你的澄清该给谁看?”
    沈厌垂眸。
    “我告诉你吧,没有任何行业是真正的干净,你走的越高,越远,关注你的人越多,想拉你下来的越多,期待你摔的粉身碎骨,他们就开心了。”
    沈厌望着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有些人你真的搞不过的,不是每一个人的出身都像你们这样的幸运,父母帮不了,师友帮不了,亲朋没办法,这样的人多着呢,被搞死的,”韦楷僵硬的笑笑:“也多着呢。”
    他也是其中之一。
    韦楷说完,沈厌彻底沉默了,他只是低头看着杨稚,杨稚知道吗?知道自己进入的行业会面临什么吗?他以后会怎样?如果真的有了成就,会和韦楷一样?被人搞?被泼脏水?被指骂性侵了谁?被逼着出圈?
    不,不会的。
    韦楷似乎看出他的担心,见他一直望着杨稚,他道:“我只是说自己的经历罢了,你也别太认真,不一定都有我这么惨,翻都翻不了身。”
    “您没能力为自己证明?”
    “不是没能力,是无所谓了,”韦楷说:“习惯了,失望了,不想去在意名声了,就无所谓了。”
    这不叫无所谓,这叫破罐子破摔,这叫无可奈何。
    “哎,没名声有没名声的好,红人有红人的难,都不容易,各有利弊,你自己权衡吧,要不要他进来。”韦楷丢给沈厌一个选择。
    沈厌收回视线,轻声道:“我没法决定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