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永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下去，慧娘笑着摇摇头，细心地给念秋的碗里夹菜。
    因为不知道念秋喜欢吃什么，她也不想委屈了闺女，因此毛家的餐桌上永远都只有好东西，好东西里最好的部分，也永远都会在念秋的碗里。
    便是毛永林也得在她之下。
    毛永林根本不介意，他和慧娘觉得，念秋这孩子天生缺失了什么，他们既然做了她的爹娘，就要想办法补回来。
    毛广云将糖藕搁在小秋的面前，“爹，啥事儿那么高兴啊？给您涨银钱了？”
    “那算什么高兴的事？”
    毛永林又小酌了一口，“咱们家广华长大了，该娶媳妇了。”
    毛广华抬了抬眼皮，低头继续用干净的筷子给鱼剔刺。
    慧娘微微吃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
    “哈哈哈，今日大掌柜特意来找我说话，旁敲侧击地问起广华的事儿，又说起他女儿珍琴，那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珍琴啊……那倒是个温柔乖巧的姑娘。”
    慧娘若有所思，“之前我也见过她，很是懂礼貌，说话和和气气的。”
    “是啊，大掌柜说他那姑娘眼光极高，如今应是瞧中了广华，说明咱们广华很是受欢迎啊。”
    毛广云用碗遮着自己的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来回扫视，这事儿可真有趣。
    他很期待毛广华的反应，只是让他失望的，毛广华没有任何反应。
    他脸色平静，将剔干净刺的鱼肉放到了小秋的碗里，淡淡地说，“这门亲事我不愿意。”
    毛永林和慧娘都是一愣，没想到毛广华会如此坚定地反对，还以为他对这事儿不会有什么意见。
    毛永林严肃了起来，他对大儿子很是看重，也从不会忽视他的意见。
    “你说说看是为什么？”
    毛广华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小秋，毛永林和慧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对，小秋还小，听这些做什么，先吃饭，吃饭。”
    小秋置若罔闻，只静静地吃她面前的东西，几没有任何反应。
    等吃完了饭，慧娘收拾了桌子，又将小秋安顿好，才去了毛永林那里。
    两个儿子也都在，毛家的习惯，任何事全家人都要知道，连慧娘的意见都很重要。
    毛永林见慧娘来了才开口问，“为何你不愿意？”
    毛广云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哥，你若是娶了大掌柜的女儿，不也挺好的嘛。”
    毛广华的眼睛沉了沉，“我有一次去铺子里找爹，无意中听见珍琴在跟她的丫头说想要嫁给我，可惜我家有个累赘。”
    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珍琴在说谁，一目了然。
    毛广华还没说完，“她的丫头便跟她说，也没什么不好办的，等她嫁进来随便找个人上门来说与小秋有了首尾，反正小秋不会辩解，只能将她嫁过去。”
    “珍琴听了还夸了那丫头聪明，你们要我娶那样的人吗？”
    毛广云年轻气盛，脸上已经涨得通红，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去拆了她家！”
    毛永林喝到，“你给我坐下！”
    他的胸口也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小秋虽然不喜不悲，却也被他们当宝贝一样养了这么多年，哪里能容忍别人这样算计？
    慧娘捂着心口，“我上回子在街上遇见珍琴，她还特意跟我说了很喜欢小秋来着，这个丫头的心思，怎么这么坏？”
    “哥，你若是娶了这种人，那咱们就分家，我自个儿照顾小秋。”
    毛广华的手抬了抬，很想在他脑袋上抽一巴掌，想了想还是算了，本来就不大聪明，再抽笨了可怎么好。
    “我说了，这门亲事我不愿意，我虽然对亲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至少，我要娶的人，也会将小秋当做亲妹子一样地疼。”
    毛家从没想过让小秋嫁人，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放心，所以即便家里已经稍稍富裕了一些，一家人也都没有大手大脚过。
    毛广华和毛广平兄弟两是觉得要养小秋一辈子的，让她不愁吃穿，无忧无虑。
    两人小时候还为这件事争吵过，往后让小秋住谁的家里，后来被毛永林一人捶了一顿。
    老子还没死呢，两个兔崽子就想着分家了！
    之后毛广华和毛广平便没有幼稚地在嘴上争吵，两人却都用功努力起来，到时候见真章嘛，谁过得好，谁才有资格照顾小秋。
    两兄弟在书院频频出彩，这个年纪都已经考取了功名，只等再进一步。
    毛永林拍了拍腿，“这事儿确实不成，明日我便回了大掌柜去。”
    “爹，只是你的处境……”
    毛广华有些担心，大掌柜为人很是高傲，兴许会觉得珍琴看上他是他们毛家的福气。
    爹这么一回，恐怕活计上会遭到刁难。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爹应付得来，大不了，咱们不在这家干了。”
    毛永林性子果决，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珍琴既然瞧不上她女儿，那就别进他家的门。
    ……
    第二日，毛永林果然干脆利落地去找了大掌柜，大掌柜脸色非常难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是我家广华不敢高攀，大掌柜的千金，理应有一个更好的姻缘。”
    毛永林虽然抬高了珍琴贬低了广华，可拒绝就是拒绝，不管是什么理由。
    大掌柜眯着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好，你很好，从村子里出来这么多年，怕是也觉得自己骨头硬了是不是？那我便帮你松一松。”
    给脸不要脸，大掌柜心里的怒气高涨，脸色却变成了正常的样子，“如今铺子里也有几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师傅，你教的那些已经没人瞧得上了，那咱们铺子，就不留你了。”
    毛永林早猜到了这个结局，大掌柜心胸狭隘，丝毫不能容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回去了家里，毛永林脸上没什么怨气，笑着说，“两个孩子明儿不是休假吗，让他们带小秋回去村里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