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乔慕宸的声音本身就是比较低哑的，有磁性，现在晚上，给女儿念故事，音色又低了几分，听起来舒服极了。
    这本故事书里面的故事，每一个郁晚安起码都给郁悠然念了三遍以上，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她一边听着乔慕宸的声音，一边发呆。
    郁晚安忽然就明白，郁悠然为什么喜欢听人念故事了。
    她现在就觉得，听乔慕宸念着故事，好享受啊。
    主要是……他的声音很熟悉，而且也很好听。
    乔慕宸念得很慢，而且，一字不落的，把整个故事给念完了。
    他念完之后，低头一看，郁悠然已经睡着了，再抬头一眼，郁晚安侧躺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乔慕宸轻轻的书给合上，放到柜子上，然后又轻轻的把悠然的头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最后长臂一伸，搭在郁晚安的腰上。
    郁晚安浑身一僵。
    “你没睡。”乔慕宸说，“晚安，不要背对着我。”
    郁晚安顿了顿，最后还是翻过身来，看着他：“睡觉吧，也该睡了。”
    “嗯，该睡了，不过念完这个故事之后，倒是觉得有些睡不着了。”
    “《海的女儿》吗？”郁晚安说，“那小公主，的确是……挺可悲的。”
    乔慕宸顿了一会儿，说道：“你不会是小公主，我也不会是那个王子。”
    郁晚安忽然笑了，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不过临睡前的她，不施粉黛，却依然美得让人心醉，和白天的精致完美比较起来，现在的她，只能让他看见。
    也只有他可以看见，别人……是万万不能轻易觊觎的。
    “你觉得王子做错了什么吗？”郁晚安问，“我觉得没错，他只是不知道那是曾经救过他的她而已。”
    乔慕宸紧紧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所以啊，在这段凄美的爱情里，王子没有错，小公主也没有错，那错的是什么呢？”郁晚安柔柔的问。
    她看起来像是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海的女儿……乔慕宸在心里暗暗的叹气，他这宝贝女儿啊，这么多故事不听，非要听这个故事。
    人鱼小公主，在一路上都奋不顾身的追逐自己的爱情，失去了尊贵的公主身份，失去了自己漂亮的鱼尾，更失去了自己美妙的歌声。
    然后来到了王子身边。
    可是，在王子大婚的时候，小公主却不是新娘。
    她成为了泡沫，成为；额海面上，随波逐流的泡沫。
    这就是海的女儿，故事的结局。
    而王子呢？
    王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会再知道，他依然快快乐乐的生活着。
    公平吗？
    不公平。
    错了吗？
    谁错？
    小公主错了吗？没错，她只是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
    王子呢？没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小公主就是救他的那个人。
    那错的是什么？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这个问题上。
    乔慕宸正想说什么，郁晚安已经再次笑了起来：“错的，是爱情，乔慕宸。”
    爱情错了。
    不该这么的没有自我的去爱一个人，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他的爱上面。
    更何况，爱情本来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乔慕宸忽然微微起身，他的身影挡住了床边的台灯，郁晚安只觉得光线一暗。
    下一秒，她身上一沉，乔慕宸直接越过熟睡的郁悠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郁晚安愣了：“你……你干什么？”
    他也不说话，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就这么看着她。
    “爱情……也没有错。”好一会儿，乔慕宸低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郁晚安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为什么事情，都要分一个对错呢？”乔慕宸问，“小公主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逼她。王子是被自己的双眼给蒙蔽。可是，他们曾经相爱过，不是吗？”
    “王子……爱过小公主？”
    “爱过的，不然怎么会把小公主留在身边，她已经哑了。”
    乔慕宸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吧，郁晚安，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有我们的问题。”
    她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
    郁晚安刚刚垂下目光，下巴却被乔慕宸强制性的挑起：“不要脆弱到听一个故事，就胡思乱想。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现在就在一起，有女儿，有家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你忘记说了，我们中间，也还有一个夏思婉。”
    乔慕宸眉头一皱，很快却是唇角一扬。
    “郁晚安，我就知道，你让我出去追夏思婉，你会生气。”
    郁晚安想也没想的就否认：“我没有。”
    “你有的。晚安，我还要怎么解释呢？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唯一吻过她的那一次，我也跟你坦白了。”
    “哦，坦白了就可以了吗？”
    “至少……坦白从宽，你也该放轻处罚。”
    “我才不处罚你，”郁晚安握着他的手，从自己下巴处拿开，“你要么就好好睡觉，要么就出去。”
    郁悠然还在旁边呢，郁晚安想一想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她和乔慕宸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乔慕宸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夏思婉的事情，给解释得清清楚楚了。
    他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晚安，我都知道。我就是想让你相信我，听我说，不要胡乱猜测，你明白吗？”
    他一贯是宠着郁晚安的，从认识到现在。
    唯一有些生她的气的时候，大概就是知道，她和高奕源在一起，还见了家长的那段时间。
    乔慕宸从第一次见到郁晚安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他要好好的爱这个女人。
    大概“浪子回头金不换”，就是这样一种心态了吧。
    万花丛中过，却只为她而停留。
    “五年，将近五年。”乔慕宸说，“你最开始离开的时候，郁晚安，我是靠着安眠药来入睡的。”
    这是乔慕宸第一次跟郁晚安讲，这段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光。
    郁晚安的眼睛里，闪过错愕。
    “……安眠药？”
    “是。因为如果不通过药物，我根本无法入睡，只会整晚整晚的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你，不停的想你，思念成灾，睁开眼睛想的是你，闭上眼睛，想的也是你。”
    “夜里靠着安眠药入睡，白天……我就靠着大量的超负荷工作，来麻痹自己。这样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扛不住了。”
    郁晚安咬着唇，呼吸都变得轻了不少，静静的听着。
    “我去看了医生，心理医生。谁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跟谁说。我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做了抑郁症测试。”
    “然后呢？”郁晚安忍不住问道，“你……”
    她听得心都要碎了。
    当时抛弃一切就这么走了，她没有想到，会给乔慕宸造成这样大的痛苦。
    如果他真的患上了抑郁症，那她也会非常非常自责的。
    乔慕宸亲了亲她的额头：“还好，没有患上这种可怕的病。不过，已经在临界点了，医生说，必须要好好的调整自己的心态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垮。”
    “之后，我就一直告诉自己，我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等着你回来，我不能让自己这样颓废下去。于是我努力的开始正常的生活，调整心态。直到……夏思婉的出现。”
    郁晚安咬了咬唇，问道：“她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是多久？”
    “你回来的，前两个月吧。那个时候，乔家一直在催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让我找个女朋友，我都推了。直到后面，我爸终于看不下去了，背着我，举行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凉城所有未婚的千金小姐。”
    “那你艳福不浅。”
    乔慕宸无奈的看着她：“当时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所有的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我也只能顺从了，不能打乔家的脸。当天晚上，在宴会上的时候，夏思婉出现了。”
    说到这里，乔慕宸顿了一下：“你知道，夏思婉，是以什么方式出场的吗？”
    郁晚安心里有些不舒坦，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她迟到了。”
    乔慕宸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瞬间唤醒了郁晚安的记忆。
    他和她初见的时候，她也是迟到了，然后才引起了乔慕宸这个花花公子的注意……
    乔慕宸接着说道；“从那之后，我就和她……走得很近了。会一起吃饭，会一起看电影，会一起聊工作，基本上天天都会见面吧。但是，也仅仅只是这样，止于朋友的地步。”
    “嗯，乔慕宸，你认为这样是朋友？”
    “她和你太像了，晚安。在看到她的时候，我的防线，真的全部崩塌了，我怕我好不容易克服的失眠和孤独，再次卷土重来，我想远离她，可是一想到你，我又忍不住的想要和她近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
    “所以，我想通过她，来怀念你，来记住你，来靠近你。”
    郁晚安问道：“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是吗？”
    “嗯。”
    郁晚安听完，沉默了好久好久。
    乔慕宸也不催促她，不停的用指尖拂过她的发丝，看着她花瓣一样的嘴唇，很想就这么吻下去，然后狠狠的占有她。
    房间里安静极了。
    郁晚安最后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知道了，我也全部都明白了。”
    “那你……”
    “我还是不能放下。”
    乔慕宸神色一黯。
    郁晚安却又说道：“给我们两个，彼此一点时间吧，好吗？乔慕宸，我现在哪里都不会去，你要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郁家见我。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至少，现在，你不要一直催促我，让我在家里好好的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我们有缘有份，那……在一起，真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乔慕宸看着她，眼睛里，慢慢的，升起一点一点的光亮。
    郁晚安的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的答应他，但是言辞中，却是表示，两个人，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这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未娶，我未嫁，时间又好，我们会在一起的。
    这让乔慕宸瞬间信心百倍。
    她会在凉城，她身边有悠然，他和她的女儿。
    这简直就是时间问题！
    乔慕宸一瞬间心花怒放，在她唇瓣上偷了个香儿：“好，好，晚安，我等，我等你完全接纳我，放下过去的时候。”
    他和她之间，真的有太多的前尘往事了。
    他总是太着急，她总是太畏缩。
    先是郁晚柔，再是高奕源，然后是郁父，这中间的波折辛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郁晚安有些恼怒，又有些害羞的看着他，唇瓣上似乎还有他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的……温度。
    她朝他笑了笑：“嗯，等吧，乔慕宸，只要你是真心爱我，我们会在一起的，给我一点时间。”
    他点点头：“嗯，夏思婉的问题，我也会尽快的，处理好的，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再吃飞醋。”
    “对噢，乔慕宸，夏思婉的问题，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你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会向你证明，她是她，你是你，你永远是我的……晚安。”
    郁晚安也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的就笑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从回到凉城开始到现在，这应该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乔慕宸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心都要化了。
    他低下头来想亲她，心想这下子郁晚安应该不会拒绝了吧，结果郁晚安却偏头躲开了，而且还推了推他。
    乔慕宸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好了，回到你的位置上去，睡觉。悠然还在这里呢。”
    乔慕宸挑挑眉：“悠然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们又没干什么，不是吗？”
    “你……”
    “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干点什么？”
    “你！”
    见郁晚安脸有些红了，乔慕宸也不逗她了，只说道：“那让我亲一口，一口就好，我就回自己位置上睡觉。”
    “乔慕宸……”
    郁晚安语气都有些无奈了，似是娇嗔，又似是不满。
    乔慕宸最终还是趁她不注意，在郁晚安的半推半就下，一吻芳泽。
    再也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更为美妙了，乔慕宸心想。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好，给郁悠然掖了掖被子。
    郁晚安则起身，关掉了台灯。
    灯一关，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帘外面，隐隐透进来一点点的光亮，朦朦胧胧，有一种美感。
    嗯，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有美感。
    乔慕宸淡淡的问道：“晚安，你想要什么？”
    静了一会儿，郁晚安回答道：“想要什么？”
    “嗯。”
    她轻轻的说了一番比较长的话：“想要很多，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一个人。想要酥酥痒痒的亲吻，想要温温柔柔的拥抱，想真真切切的疼惜，想要彻彻底底的宠溺，想要厚厚实实的胸膛，想要大大暖暖的手掌，想要分分秒秒的惦记，想要朝朝暮暮的陪伴。”
    乔慕宸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你完全可以拥有。”
    “要的不多，也不少。想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我也一样。”
    郁晚安说了一句：“乔慕宸，晚安。”
    “嗯，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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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时候，一切正常得就好像是一家三口，平平凡凡的早晨一样。
    乔慕宸在衣帽间换上西装长裤，系着领带，郁晚安和悠然在刷牙，然后一起下楼，吃早餐。
    乔慕宸吃早餐的时候，看了悠然一眼：“要喝牛奶，才会长高高。”
    “那爸爸，你也要喝牛奶啊，为什么一直喝咖啡？”
    “好，好，”乔慕宸哑然失笑，“爸爸现在就去换了。”
    他把咖啡推到一边，佣人马上上前来，撤了下去，快速的端上来一杯牛奶。
    郁晚安看着两个人，只是笑。
    乔慕宸看了她一眼：“晚安，等会儿，会有人来带着你和悠然，去学校一趟。”
    郁晚安咬着勺子愣了一下：“学校？”
    “悠然要上学吧？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
    郁晚安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我记得就好。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我会让人开车送你们过去。其余的，你就看着办吧。”
    郁悠然在一边听着，听到要上学，情绪一下子有些低落：“我……我不想上学！”
    “学校有很多新朋友，也有很多小朋友都会说英语。”乔慕宸拍了拍她的头，“学校很好的，放心，有爸爸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说到欺负，郁晚安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那所学校……在哪里啊？不会，不会席瑾知，也在那里上学吧？”
    “……是。席瑾知也在那所幼儿园。”
    郁晚安一下子头大了：“这样不好吧？席瑾知对我们家悠然，好像太热情了一点……”
    “这种事情，我们大人还是控制不了的。”乔慕宸说，“那就看席瑾知怎么做了，如果两个人玩得好，合得来，那就会和平相处。要是玩不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席瑾知第一次见面，就亲了悠然哎……”
    乔慕宸爽朗的笑了：“那都是因为，我们家悠然太漂亮了，继承了她妈咪的美貌。”
    郁晚安脸色微微第一僵，然后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吃着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