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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星定定地看着晏灵川,说,“今天,我也愿意为了他而这么做。”
在逐星的心里,永远留存着一个无法言说的遗憾。
在当年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以单薄身躯保护她,甚至苦心孤诣为她铺好未来的每一步路时,她没有能力去为他做些什么。
她喜欢的衣裙,喜欢的发钗项链,金银珠宝,又或者是那些市井之间才有的小吃零食,无论他的境遇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始终都未能短了她的这些东西。
就连在平漾苑里最艰难的那时候,他也会把自己白日里舍不得吃的槐花糕小心地用牛皮纸封好,在夜里回到他那间破落小院里时,小心翼翼地将那糕点取出来,捧到她眼前。
有许多的琐事,逐星当时都未曾察觉到那其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义,因为那时,她并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也从来无法顾及他的感受。
直到现在,她细细想来过往的那许多的小事,都会忍不住哭鼻子。
曾有一个少年,小心翼翼的,爱了她好多年。
荣华富贵时,为她添置一切她喜欢的物件,甘愿把自己睡了多年的床榻让给她。
春秋开落,一朝跌入尘埃之时,他仍愿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眼前。
或是为着她,或是为了他自己,他在平漾苑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终于走到了御前,于是他又恨不得将那些年少给了她的许多东西,都一股脑儿的交给她。
甚至是在他甘愿为了自己的老师,而与应琥搏命的前夕,他还把自己所有最珍贵,最喜欢的所有收藏,又或是早早的替她预备下的,她最喜欢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那个少年,喜欢一个人时,似乎就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眼前去。
只要她笑一笑,只要她扑进他的怀里,叫一声“云殊”,或是……“攸攸”,那也是好的。
那也足够他记上许多年。
逐星从前不懂,如今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个少年是如何苦心经营了这一段深重的情思时,她就更加怨恨自己当初,没能好好地保护他。
“逐星,我和你一起去。”
晏灵川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用手抹眼泪的女孩儿,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逐星却摇头,“灵川叔,你不能去。”
“万一你去了,应琥把你当十全大补丸给吃了怎么办?那我不就真的打不过他了?”她的眼皮已经被自己的指腹揉得有些红肿,这会儿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晏灵川一时无法反驳。
憋了半晌,他才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晏灵川只是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不太忍心。
“我比你这个神仙都要厉害,你就放心吧。”
逐星喝了一口摆在自己面前的果汁,算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她认真地对晏灵川说,“灵川叔,请你一定要守好《天阙》。”
话到此处,晏灵川知道,逐星心意已决,无可撼动。
他的手指贴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的杯壁,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沉重。
“逐星,你……一定要小心。”
“嗯!”逐星勉强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放心吧灵川叔,我逃跑可快了!”
可这会儿晏灵川却再也笑不出来,更没有办法轻松地附和她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快点长出仙骨,不然……这个小画灵就不必孤军奋战了。
晏灵川这会儿心里还真的很不是滋味。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逐星就带着晏灵川去了距离平城千里之外的海岸边。
在这遥远深海的某一处礁石底下,是当初神界还屹立于穹顶之上时,晏灵川在凡尘里的修行之地。
当初这里还是一座灵气馥郁的大山,可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这里却已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所幸的是,晏灵川还是在一处礁石底下,找到了当初自己在这里修行时所居住的洞府。
因为当初留下的结界仍在,所以这洞府在礁石底下仍保存完好。
逐星和晏灵川进入礁石底下的洞府里后,她就将那幅《天阙》展开来,在晏灵川的目光注视下,她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消散在了画卷之中。
在当初慕云殊遇见逐星的云端,逐星站在那长长的阶梯上,盯着那朱红的殿门看了许久许久。
半晌,她终于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这宫殿不再空空荡荡,一切的陈设都如当初在卞州时,他的那间屋子里一样。
此刻的慕云殊躺在床榻上,双手和双脚都被逐星用了淡金色的流光束缚着,令他没有办法挣脱。
因为这是他的画,他便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神明。
怕他醒来后便跑出来,所以逐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锁住他。
此时的慕云殊似乎尚在昏睡,睡着的他并没有戴着那副眼镜,他的五官看起来仍然张扬灼眼,一张面庞看起来仿佛没有丝毫瑕疵。
逐星就那么坐在床沿,望着他好久。
他当初,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下了那样必死的决心后,又与她诀别的呢?
逐星现在,好像终于体会到一些了。
她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眉心,手指悬空停留半晌,她还是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