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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的岁数已经大了,哪里能一直照顾他,买了你来,我也没指望着你们能给我严家传宗接代,只盼着能等我死后,能有个陪着小追的人。”
她手里撑着根随手拣来的木棍,头发花白的不见一丝黑色,佝偻着身体,把全部重量压在手里那根木棍上,仿佛是支撑着她的全部力气。
老人家是真的松了口气,好像解决了心头大患似的,脸上都透出淡淡红晕来。
卷耳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收了些。
她能看出,这老者命数也快到尽头了。
卷耳虽然知晓这凡尘几载只是阎追的一个劫数而已,并不是他真正的人生,可于严婆婆而言,那却是她唯一的孙子。
粗布长裙也未能掩盖下她殊绝的容貌,卷耳伸手扶着严婆婆,声线温和,“您慢点。”
严婆婆抹了抹泪,看了眼卷耳被这一个笑而柔和了的艳丽面孔,“让你看笑话了。”
卷耳摇头。
两人又徒步行了许久,新雨过后,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村里炊烟袅袅,不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阵狗吠声,隔绝世外车马喧嚣。
卷耳跟在严婆婆身后拐入一条小巷,直到一处小院映入眼帘,严婆婆才停下脚步。
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房屋,卷耳有些感慨。
阎追那人一身的娇毛,在地府时处处用度都是拔尖的,连照明用的冥烛都是用妖骨提炼许久才得一支的珍品。
可如今......
阎追历劫三世都会惨死,如今这是第二世。
第一世死的早,不过几岁光景便掉下水淹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
他死得难看,连带着本尊的气数都受了影响,这事让阎追如鲠在喉,是以这一世便让孟婆来帮扶一下。
好处,是二十颗神元丹。
严婆婆推开栅门进了院子,卷耳跟在她身后进来,踩过一地枯枝脆叶,直至推开房门。
然后差点被浓郁死气冲的晕过去。
这屋子无疑是她见过的最破落的地方,地府虽无生气,可诡旖建筑不知凡几,如今这间小屋却只有黄土墙,破木桌椅,还有预示着命不久矣的死气。
视线偏移,卷耳见到床上躺着的少年。
许是真的穷,他身上的米白长袍打着几块补丁,补丁的颜色也各不相同,白的黑的灰的,膏药一样诡异的贴在他身上,可偏偏这衣服又被洗的极其干净,以至于他并不会给人太大的邋遢感。
“小追,祖母把人带回来了。”严婆婆进来轻轻拍了拍床上的少年。
严追闻声睁眼,偏头看向来人。
妖媚。
且艳。
她眼下泪痣血红,在这样一张瑰丽容貌上便愈加张扬,但她神情却有七八分的柔和,这股锋芒便像是被一舀春水压下,徒留几分温柔。
严追撑着身子坐起来,蹙眉望她。
她白皙腕子上缠着蛇一样的手环,整个人美的耀眼又明媚,连带着身上似乎也染着点淡淡的香。模样看起来要比他成熟些,瞧着应该是二九的年岁。
许是身子常年虚弱,他样子斯文又温柔,像是穿过凛冬悄然而至的春雨,足以洗清远途人的满身疲惫。
和地府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君上不同。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严婆婆悄声推门出去,慈和道:“你们呆着,我去准备晚饭。”
卷耳看那道苍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有些怔愣。
不给他们介绍一下吗?
她杵在那思考了半天该如何开口,便听严追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张脸的样子有些稚嫩,要稍微逊色阎追本来的样貌,可也有了七分相像,卷耳看他这样难受,本能地皱了皱眉。
她是孟婆,除了熬汤,自然也能看出凡人的命数。
这少年额前诡异的发黑,那股死气从已经蔓延到了心脏,随时都会断了气儿。
卷耳不禁唏嘘。
他第一世的劫是水,第二世显而易见,是病。
阎追着实太惨了些。
她转身走去一旁倒了杯水,白皙的手指捏着那陶杯递给他,“喝点水缓一缓?”
严追整个人咳的脸色通红,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水喝了几口,微微阖眼喘着粗气。
看这病弱少年这副样子,卷耳心绪难言。
阎君不在地府,许多事情都等着他处理,于公来讲,卷耳是希望他赶紧回去的。
可眼前的‘严追’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出生开始便缠绵病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自觉悲苦的普通人。
他自然不想死。
这世间有谁会想死呢。
卷耳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严追借了她的力勉强坐直,只微抬着眼虚弱的问,
“是祖母买你回来的?”
第76章 阎追(2)
他喉中嘶声很重,说一句话便要喘许多下,一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瞧着便让人心慌。
卷耳的手放在他臂上,润物无声的为他输着功法,闻言只是颔首,“是。”
过了会儿,严追脸色好了些,才抬头看着这陌生女子。
他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我虽时日无多,倒还算有些良知,祖母买你回来,说是让你照顾我,但我明白,她只是怕待我死时没人给我收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