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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无罪之罪

      沐扶苍闭起眼睛,她大致在心里勾勒出事件的大致过程——韩觅萱提前一至两天接到了郭府的请帖,然后带着丫鬟仆人按时赴宴,中途身体不适,告辞回府,然而到了韩府门口,下人打开车帘,才发现车厢空空,小姐不见了。
    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三件事让沐扶苍困惑的事:
    一是韩觅萱突然身体不舒服,据沐扶苍所知,韩觅萱不算强壮但绝非弱不禁风,身体不舒服到必须离场,会不会和她遭遇不测有关联?
    二是,韩觅萱在仆从眼皮下失踪,连丫鬟都没有察觉。犯人应该早有预谋,里应外合。要是神通广大到随便能暗算处在保护中的小姐,那啥美女得不到手,何必与姿色寻常的韩觅萱过不去。
    三是韩御史在守旧派中不算拔尖的,而且现在政治斗争没有严重到祸及家眷的地步,韩觅萱与其他小姐的不同,沐扶苍想来想去,只有未来太子妃一条而已。可是最有希望的柳珂已经退出竞争,即使为太子妃的位置坏了韩觅萱,背后黑手也不一定能叫自己的人上位呀,总不能来一个害一个,直接人选满意为止。
    第一点和第三点沐扶苍暂时无处调查,要从第二点开始寻找真相。这个过程应该是,韩觅萱离去,在场的人及时通知了罪犯或罪犯们,在熟知情况的同伴帮助下,使手段掳韩觅萱。
    沐扶苍恨恨地想,如果韩府报官,让韩觅萱像她那样把犯人的特征画出来,并指认犯罪地点,叫衙役拿着画像去走访周边,现在没准都能锁定疑犯了,哪至于让她一个门外汉想方设法的追踪。
    好多家的小姐在场。
    有知道韩觅萱动向的人及时通知罪犯。
    沐扶苍忽然想起曾经发生的两件事,与目前之事有微妙的相似点。
    所有的思考只在片刻间,她似乎只是多眨了下眼睛,想就疑点询问高瑛。
    高瑛紧张道:“我已经回答两个问题了。”
    “这个与阿萱没有关系。我想问柳珂小姐赴宴了吗,她最近还好吗?”
    高瑛不知道沐扶苍怎么忽然拐到柳珂身上,左右柳珂和她没有关系,她回答得周到多了:“没有,柳珂服孝,只派来个丫鬟恭贺,那丫鬟给郭家小姐们拜过年就离开了。以前柳珂眼高于顶,现在倒安分些,会做善事,孝期中也知道派人拜年示好。”
    柳珂的丫鬟出现在郭府啊,对,沐扶苍刚才就是想起了柳璇,想起自己在冯府被硬塞的玉佩和古怪的丫鬟,固有此问。这件事,柳珂有嫌疑。
    而且柳珂有理由,因为本来是太子妃的位置是她的。虽然不是韩觅萱叫她做不成的,但会莫名其妙害自己的柳珂,当然可能去祸害韩觅萱出气。
    这些都是沐扶苍的臆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柳珂是主使,或许是沐扶苍是受到自己偏见的误导呢?
    高瑛大大咧咧,细心的林君怡应该会观察到更多细节,可惜她为了掩饰韩觅萱的狼狈,都不肯见沐扶苍,更别提回答沐扶苍的疑问。
    韩府就像一个无底洞,韩觅萱进去后就再不露面。沐扶苍见过高瑛后就知道自己从高层能打探出来的情报都打探完了,现在该从下面的开始调查。
    事实上,沐扶苍一直都在叫紫山探查韩觅萱回府路上的经过,紫山跑了几日,终于从卖绒花的大娘口中查到一处异常:
    “韩家马车与一辆造型奇怪的马车并排别了一下,那辆马车的马夫道歉,韩家马车没有追究,这事就过去了,前后也就喝杯水的时间,只是马车周围用绒布围了一圈做装饰,布几乎垂着地面,卖绒花的大娘因此留下记忆。”
    确实有问题,可是绒布一拆,沐扶苍去哪找这辆马车?
    时间一天天过去,证据在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湮没。
    春节后,皇家重新召开了选秀会,花枝招展的姑娘陆陆续续进入皇宫接受礼仪训练。似乎没有人知道过,沸沸扬扬的流言主角曾是预定的太子妃。
    韩觅萱从此再没有出现,韩家自然不肯提这个耻辱,怜惜韩觅萱的人不愿开口,有敌意的人则陶醉在恶毒造谣里,大家似乎忘了还有罪犯这回事。
    沐扶苍明白了,所有的罪孽,要韩觅萱一人承担了。
    开春后,万宝的生意又忙碌起来,沐扶苍收回心思,管理店铺,同时等待着四皇子的降临。
    比四皇子的更早到来是林君怡,她苍白着脸,眼睛周围都是黑影:“扶苍,阿萱,她死了。”
    韩觅萱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熟悉的房间里,床边是哭泣的丫鬟与母亲,她以为自己安全了。
    这里是韩府,她的家,父亲母亲会保护她的,没有人再来伤害她了。韩觅萱攥着被角,呢喃道:“娘亲……”她身上好痛啊,好想让母亲抱抱。
    韩觅萱在危机时想到了沐扶苍,如果是沐扶苍,她会怎么做呢?于是韩觅萱强迫自己在开始时保留了一分神志,记下歹人的特征,只要有命逃出生天,她就能准确复述出歹人的外貌和言行,让官府追捕他,她不会放过这个恶棍!
    可是现在身上好痛,韩觅萱太委屈太难受,她只想哭,只想让家人安慰她:“娘——”
    韩夫人听见了女儿声音沙哑的呼唤,身子一抖,将头撇向一边,发出更响亮的嚎啕声。
    丫鬟小心翼翼地地观望着府中的气氛,互相推诿任务,直到桌上的汤水快冷透了,才有一个小丫鬟推脱不过,端起碗来,颤巍巍地给韩觅萱喂下。
    精神恍惚的韩觅萱喝下凉凉的汤水,冰冷的感觉从胃一直传到心里,让她清醒几分:“娘?”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韩御史哀叹着走进屋,看见床上憔悴的女儿,好像眼睛被蛰了一下,立刻别开目光。
    韩夫人躲出屋去哭泣。
    “老爷!”仆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表情里除了焦急还有隐隐的兴奋。
    “出去!成何体统!”韩御史怒斥道。
    仆从连忙报告道:“小的刚刚打听到,外面已经把事情传开了,都知道,小姐被……”
    “咣当”,韩御史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子!
    韩觅萱一惊,勉强支撑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她恐惧地看着父亲气冲冲地走向自己,将她一把从床上拽下来。
    直到膝盖碰到祠堂冰冷坚硬的地板时,韩觅萱依然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只是在聚会时突然头昏了一下,然后醒来时却落到了一个陌生男子手里。她也曾想过自杀,知道自己的名节将从此不在,会被退婚会被人轻蔑,可她断断料不到的是,首先不放过她的是血缘至亲!
    才经历了大难的韩觅萱体力不支昏倒在祠堂里,伺候她的丫鬟被替换成夫人的心腹,她们对韩觅萱循规蹈矩地照顾,不肯多说一句话。韩觅萱总觉得她们眼里有深深的轻蔑,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对自己的鄙夷与厌恶。
    韩觅萱被关在自己房间,除了几个锯嘴葫芦般的丫鬟,她看不见其他人,连母亲都不肯来探望。
    昏昏沉沉中,太阳升起又落下,韩觅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在那个耻辱的时刻,不然为什么此刻会像活在地狱中?
    “嘘,别吵!”“她在吗,好安静啊。”
    灰蒙蒙的黎明时,蜷在床上的韩觅萱突然听见了窗外有细微的言语声,是弟弟妹妹!
    韩觅萱的眼泪一下洒落出来,她想去推开窗户,看看来探望自己的亲人,只是她现在虚弱不堪,挣扎几下竟没能从床上起来。
    “她会不会死在里面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死了才好,爹爹说了,她早该死了,非要回家给祖宗丢脸。”
    “唉,哥,我会不会因为她嫁不出去?女子的名节都丢了……”
    外面还在窃窃私语,韩觅萱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大脑嗡嗡作响,来回回荡的只要那两句话:“她早该死了,女子的名节都丢了……她早该死了,女子的名节都丢了……”
    她有罪吗?她什么罪也没有呀,为什么被处罚的是她,不是罪犯?韩觅萱知道清白身体对女子的重要性,可为什么连亲人都把失去名节的她当作该死的人?
    韩觅萱慢慢地从床上爬起,她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呆滞地拿起长长的裙带,试图系到房梁上。
    她现在的身体连上吊都做不到。韩觅萱放下裙带,拿起珠宝盒里的金耳饰,一颗颗咽下去。
    血很快顺着嘴角溢出,韩觅萱好像无知无觉般,坚定地继续咽下棱角的金块,与满口艳红一起咽下去……
    “阿萱早走了,韩家秘不发丧,直到今天上朝,爹爹听见韩御史和人说自家逆女已经为保全名誉自尽,总算不辱门风。”林君怡哽咽得几乎说不清话。
    “她葬在哪里?”
    “不知道。”
    一定是韩御史,是韩家逼死了韩觅萱!沐扶苍抬起气得颤抖的手,看着掌纹浅浅,洁白如玉的手,这双手,它能干什么?沐扶苍将手紧紧攥起,它能替韩觅萱替自己复仇!这个世间没有公道,她偏偏要打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