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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往事留痕

      “千指本不是京城人,他大概二十年只身一人前来到京城,凭着出色身手在道上闯出名号。”
    黄得照眯起眼睛,干枯的手指摸索着下巴,将自己所知一切仔细道来:“我当时只是武馆的学徒,晚上起夜时正撞上他行窃,与他打了一场。我那会功夫火候不足,千指有伤在身,堪堪打成平手。当时年少轻狂,小觑了千指,以为惊走了他此事便算了结。等两个月后,千指养好了伤,找上门与我约战,我一败涂地,才晓得他实在是高手。千指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拜他为师。我心里梗着气,说什么也不肯,他丢下刀子,拍拍我肩膀,放过了我,后来在酒楼我替他付过几次酒钱,就认作忘年之交。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黄得照回忆中的千指与沐扶苍印象里苍老阴险的猥琐老头全然不同,沐扶苍纳闷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使千指改变如此之大?”
    黄得照摇摇头:“他是一点点消沉下去,从一个颇有意气的男子变成了你看到的沉郁老头。他的行事逐渐变得卑劣,但我亦非善类,交情倒一直存在。”
    “不过,”黄得照话风一转:“不知道是人的脾气影响了武功,还是他有意改变,千指的身手逐渐走上了贼路子,和最初与我交手时使出的光明正大的硬功夫差距甚远。我也懒得再和他比试了。”
    “光明正大的硬功夫?”沐扶苍不了解江湖人对武功的形容与划分,对黄得照的形容有些不解。
    “步稳势烈,刚劲敏捷,全靠手脚上的力气招数,更不会用暗器迷药之类的卑劣玩意儿,我最初交手时以为他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叛徒。千指虽在贼路上名声赫赫,但他原可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后来的颓废着实令人可惜。”
    “你能从千指的口音习惯上看出他的身世吗?”
    “他官话里曾夹带着乡音,但我那时年轻见识短,分辨不出,现在则把细节早忘光了。不过,千指以前为人粗旷豪爽,说话时会带上命令似的语气,有些大人物做派,应该出身不差。”
    沐扶苍将疑点记下,开始询问她眼下最关注的问题:“千指的徒弟呢?我听说紫山尚且是他最不争气的一个徒弟,那另外几个岂不是实力惊人?”
    “紫山有天赋,碍在女子天生体弱,一辈子也赶不上她的三个师兄了。”黄得照想到自己当年若是答应了千指,自己将会是紫山的大师兄,也许就有机会与紫山结成良缘,至少不会闹成如今的憎怨,不由得苦笑起来:“千指一共收了四个徒弟,除了我大概没第三个人将他们见全过,沐小姐询问我算是找对人了。”
    “老大叫阿水,是千指最上心的一个,千指教他的时候武功还没有完全走上偏路,老大算是千指真正的继承人。可惜这小子性格太烂,千指看着心烦,将他撵出去,我多少年没再见过,长相都要记不清了。”
    “老二从不说自己的姓名,我就叫他二子,是千指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一个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小崽子。他资质奇烂,千指本不愿搭理他,但这小子倔脾气,硬在雪里跪了三天,连我也被打动了。千指喝醉时和我说,二徒弟像以前的他。老二不学什么奇淫巧技,专练杀人术,功力未至顶峰就跑出去复仇,也是多年未有音讯,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三小辟,沐小姐可能已经见过他,便是此回与紫山一起被于捕头追缉的小贼。他学全了千指的偷术,是个真正的贼人。”也许因为紫山的缘故,黄得照不愿多谈小辟。
    “小辟我确实已经见到。他出去后在镖局做了镖师来掩护身份。阿水和二子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找了合适的身份来保护自己?”
    “老大有可能,他多少学了千指的小伎俩。你怀疑找上你家的人是老大或老二?”黄得照遗憾道:“我如果明枪明刀地打,连千指来也不惧,但是关系到他们贼伎俩,我就不懂行了,没法子帮你找出他们来。”
    “冒昧一问,我观黄帮主武功高超,可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吗?”
    “不敢,不敢,若是将大家分成三等,我勉强是区区二流中等,谈不上什么高手。”
    黄得照敢和千指比肩,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沐扶苍知道这只是他的谦恭之词,没有当真,不料黄得照随口补充的一句,却惊得她心脏一跳:“假如再将剑圣算进来,我只敢自称三流小辈。”
    剑圣?上辈子害死她的歹人就是为剑圣信物出现的!沐扶苍握紧拳头,指尖扎痛了手心:“敢问剑圣是何方神圣?”
    黄得照一脸悠然神往:“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的相貌,他的年龄,甚至连他的姓名都是一个江湖谜团。我在初涉武道时,听过师父极口称赞剑圣是为天下第一人。“
    “连名字都流传不下来,你们怎么肯定他就是真正存在而不是说书人编出的话本?”
    “因为战绩!”
    “远的不提,二十余年前,大雍动荡,剑圣重出,曾一剑斩伤当时的京城第一高手曹公公,让曹公公从此心神受损,实力不复,再不踏出皇宫一步。”
    “曹公公战胜过京城所有知名武人,更在城北摆出了擂台,广发战书,挑战大雍各地高手,除了与霍家家主战平,未逢一败,我师父就是伤在了他手里。你说一剑迫得曹公公再不能露面的剑圣当不当得天大的盛名?”
    “既然剑圣如此威风,我怎么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因为剑圣牵扯进一桩极大的隐秘中,朝廷对他的消息进行了封杀,加上时隔多年,知情者越来越少,你起码在京城是打探不到的,若非相信沐小姐的人品,我也不会与你提起。”
    过往尘事一一浮现,沐扶苍垂下头,掩去内心深处的汹涌翻滚。
    剑圣信物会是什么?又牵扯进什么隐秘中?袭击她的两个男子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大,他们从哪里得知了剑圣消息,又为何要争夺剑圣信物?二十余年再加个十年,那时始终踪迹全无的剑圣只怕早就成了枯骨吧!
    “提到武功我忍不住话多了。沐小姐,你有营救紫山的办法吗?”
    “我有些想法,只是差一些关键细节需要仔细研究。黄帮主是老江湖,又与千指相交多年,了解不少奇妙技巧吧,你可听闻过有什么办法能令一个人不能泄露机密,甚至控制他的生死?”
    还在城北搜索小辟的于捕头茫然不知嫌犯已经从燕春楼离开,并且吃了熊心豹子胆,反掏了自家的宅院。他兢兢业业地披着旧衣粗布,埋伏在百姓中,试图捕捉小辟。
    捕快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老大,恭敬地汇报:“捕头,我刚刚在城南酒楼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于捕头为防万一,加上怕手下碍事,将捕快们分散出去,原本也不指望他们发现小辟,不料真有捕快带回消息来。
    捕快将伪装后的小辟如此如此形容一遍:“……他还拽住一个姑娘不放,等他一松手,那女孩就跑了。小的怀疑他是个人贩子。”
    “多久之前的事?”于捕头一听,马上知道捕快遇见的就是他要找的嫌犯。
    “半个时辰!小的发现问题,马上就来找捕头您了。”捕快赔笑道。其实从小辟脱身时算起,起码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怕被于捕头责罚,说了个从城南到城北的最短时间。
    于捕头抬头阴沉地望了一眼燕春楼:“走,去城南!”
    一来一去便是一个时辰,以小辟的本事早已不知逃到了哪里。于捕头此行的目标在与小辟同行的少女身上。
    “沐扶苍,是你……”于捕头往苟巨面前一站,就吓得苟巨把全部情况坦白出来,于捕头将这个失踪几日的大小姐和小辟联系在一起:“果然是被小辟劫持了。”
    但是于捕头潜意识里并不相信沐扶苍会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从自己和沐扶苍的接触,以及她借助苟巨摆脱小辟的手段看来,沐扶苍绝不是个单纯少女,与小辟同行的几日除了策划逃离,她还可以做到许多事。
    或许小辟几次逃脱搜捕就有沐扶苍的功劳。
    沐扶苍现在在哪里?被一个男子绑架几日,在外不归,不管是任何女子,她的名节绝对会被败坏。沐扶苍为了保全名声,只会极力掩藏自己的失踪,她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回到沐家。
    “捕头,问出来了,酒楼伙计看见那姑娘从正门跑出去,朝北边去。”捕快不敢质问上司,但心里哀叹于捕头又犯了老毛病,心狠手辣地对案件处理到底,按人情来讲,不如放任女孩自己回家,免得事情传开,毁了姑娘的下半生。
    北边,是竹蜂帮的地盘。
    黄得照,于捕头默念这个名字,脸色越发阴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