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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节外生枝

      再完美的算计也需要人去执行才有成功的可能,不然只是一纸空谈。
    柳珂对沐扶苍的几次陷害均徒劳无功,她思来想去,却是自己派出的人手办事不力,导致计划失败,于是,柳珂此回决意动用自己目前能指使的最强力量,不带任何花巧地直接碾碎沐扶苍,让沐扶苍再没有钻空子的机会。
    柳珂提笔准备书信相求,写了两三个字,方想起对方目不识丁完全粗人一个,写多写少都是白搭。她恨恨地放下毛笔,将纸揉碎了,咬牙吩咐道:“清越,你去找到黄纯,告诉他,后日花容月貌的沐家小姐将出现在珍宝阁,我会为他提供机会,能不能将沐扶苍拿到手,全看他本事了。”
    清越微微一哆嗦,她没想到柳珂居然还要和那个恶人联系,小心地轻声建议道:“小姐,黄纯不是个东西,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柳珂将碎纸团往火盆里一丢,她想起黄纯,心情着实不佳,失了准头,纸团砸在盆沿上,散了一地碎片,这让她越发恼怒。
    清越清商看小姐将细眉微皱,薄唇嘟起,显出难得的可爱嗔态来,知道一向谋划得当、应对从容的柳珂是真生气了,连忙告罪,硬着头皮去通知黄纯。
    “我当然知道黄纯是个祸害,用得着你们提醒?”柳珂盯着清语将碎片拾起仔细放到火盆里,不耐烦地想:“谁叫我有个好父亲,只一心一意护着他的蠢女儿,要是柳家肯像对待柳璇一般对待我,给够了人力财物,我自有许多方法收拾沐扶苍和其他对手,何必惧怕那等卑劣流氓。”
    京城的大街是宽阔的,干净的,绝不会让你像在乡下般一脚一个泥巴印,更别提瓦片整齐漂亮的房屋,绸缎裹身的行人,流水般的车马彩轿,在日常中不动声色地透露着独属皇城的高高在上,直叫人走入城中的瞬间升起夹带着羞愧的强烈兴奋来,好像连呼吸进胸腔的空气都比别处香甜些,不由得把腰垮下去,下巴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神气着。
    “姆妈,地真亮,鞋儿都不怕脏。”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挽着大大的包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生着双巨大的杏核眼,眼睛因为开心显得亮晶晶的,更使她多了几分俏模样。
    “叫我娘!在家不是教过你官话吗。你小姑妈可是京城的官夫人,梁家还有个女儿给万宝沐家当主母,有权又有钱,是大户人家,你别在他们面前丢我的脸!”训话的女人同样背着巨大的包袱,说着明显精心练习过的标准官话,气喘吁吁地教育女儿:“你爹没用,到死没能回京城任职,咱们得靠着梁府帮衬几年,寻个好亲家,让你兄妹俩也混成个京城贵人,舒舒服服地过下辈子,比在并州混日子不知强到哪里去!”
    她知道女儿一向乖巧,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前面闷声走路的儿子听的。
    那男孩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骨架纤细,也是双杏核眼,只是不及妹妹精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慢与叛逆,微微垂着头只管赶路,显然对于投奔这件事十分不满。
    “材儿,走慢些!唉,死心眼的孩子。庭庭,你也记得劝劝你哥哥,咱们没来过京城,就算不知道梁府,那万宝沐家还不晓得吗,我都打听好了,沐家没有衰败下去,家业全给独生女带走了来投梁府,哎呀呀,多少钱啊!只要沾她一点油腥,咱厨房的老鼠都是撑死的。”
    母子三人囊中羞涩,雇不起马车向导,兼之繁华迷眼,身体疲倦,不知不觉认错方向,一路走到城北来。
    “真气派,真气派!”刘氏啧啧有声,少年刘材也抬起头,被入目的奢华之色震慑住。
    城北的富贵比其他三区胜了不止一筹,又正值珍宝阁拍卖珍珠,小楼金碧辉煌,富商云集,宽阔的街道都为千金作饰的马车堵塞,加上其他凑热闹的有钱人不知几许,俱是精心装扮,仆从齐全。放眼望去,金色银色五彩色交织在一起,简直让人感觉有元宝的香甜气扑面而来。
    “娘,快看那辆马车,上面的标识好像是万宝商铺的!”庭庭激动地伸手摇了摇刘氏,险些掉了自己怀里的包裹。
    “哪里,在哪里?”刘氏急忙追问,刘材也忍不住转过目光,顺着妹妹指出的方向看去。
    刘氏和刘材专往装饰豪华的马车上瞄,庭庭小手一阵乱摇:“不是,不是!就那架除了金漆标志一点花纹也没有的马车,挂着青色帘子!”
    在一众或华贵或典雅的马车里,沐家青帘木色的马车反倒显得与众不同,刘氏早就看到,只是没将它放在心上,随便扫一眼就略过,被女儿点开,才转回眼珠,仔细打量几遍,和刘材齐齐叹口气:“确实是沐家的,怎么这么寒酸呢?”
    “我还当沐家多威风,原来也是个小商户罢了,只好在并州装装样子,到了京城就全露馅了。”刘材轻哼一声,不耐烦地抬起酸痛的腿准备离开这刺心的膏粱文绣之地。
    “慢着,沐家夫妇几时死的?沐家丫头怕不是守头年孝期呢。”刘氏想起守孝之事,又恢复了充满希翼的神情:“不管沐家多有钱,她在孝期吃的用的可不是只能挑素净的来吗?”
    刘氏对沐家财力的关心就好像是关心自己钱袋一样,简直比任何人都怕沐家缺钱。她眼巴巴站原地望着马车,即使知道就算沐扶苍现在在马车上,也不是上去认亲的时机,还是被一腔杂念压得走不动路。
    刘材打自走进京城以来,就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再给珍宝阁前纸醉金迷的场景一激,更觉得透不过气来,也不管母亲妹妹了,恼怒地要一个人离开,刚转身迈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妹妹尖叫起来,身边的路人也失声大喊。
    原来沐家马车的帘子掀开,车中人一只穿着墨蓝绣鞋的小脚才探出个鞋尖,附近不知谁家的马匹就在此时突然发狂,悲鸣一声后,朝沐家马车猛冲过去!
    两者本来离得近,马速又快,加上烈马前谁人敢豁命阻拦,大家眼看着它们几个呼吸后撞在一处,顿时马匹头破血流脖子折断,倒地抽搐着死去。而马车建得虽然牢固,但受不得如此冲击,向后重重一退,车厢侧翻,将里面将出未出的少女甩飞到半空。
    女孩落地连着几个翻滚,来不及喊出声就被摔昏过去。沐家下人愣了愣,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摸摸女孩的呼吸,把人用木板抬了,急忙往医馆送去。
    “唉,沐家真是不走运,拍卖会还没开,人先出了事,这下万宝银楼苦心攒下的优势要被人赶上喽!”
    “还不止,万一沐家小姐遭了秧,万宝沐家可是真后继无人了。”在场的多是生意人,深深明白万宝的实力和沐扶苍于万宝的重要性,对此事惋惜中带着些幸灾乐祸,另有些心怀鬼胎的家伙,耷拉着脸,眼睛里却全是大事已成的笑意。
    刘材、刘庭庭长大嘴巴,呆如木鸡。刘氏惊骇欲绝,心痛如绞,险险要和女孩一样昏厥时,听到旁人的议论,转念到:“不对,万一沐家丫头真死了,那钱有可能落在梁府手里,我向梁刘氏讨要起来岂不比向沐丫头讨要起来更容易呢?”思至此处,退却恐慌,又翻涌起一阵喜悦来。
    “谁家的马?这是打算害人呢!”众人各怀心思议论纷纷时,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旁边一辆雅致马车上跳下个秀气丫鬟,双手叉腰对留着残破马车边上看守的沐家下人大喝道:“你们是傻了吗,还不快去报官!”
    “咦,是碧珠姑娘,她长跟在沐小姐身侧,难道刚刚的人不是沐小姐,这辆马车上的人才是?”
    刚刚事发突然,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被撞伤的姑娘身量略小,服饰似乎为丫鬟打扮,确实当为沐家下人。
    “糟了,误中副车!”奈何此刻沐家警戒已生,大家注意力也都放在沐家人身上,更有不知会何时赶来的差役,幕后主使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碧珠从雅致马车中扶出个头罩面纱的少女,目送她们在下人簇拥下踏进珍宝阁。
    除了爱热闹的路人、强忍愤怒的幕后主使和忽忧忽喜的刘氏,现场另有一双阴冷的眼注视着少女的背影:“嘁,已经料到今日会出事,故意摆出个靶子,吸引走杀招吗?还算有几分聪明,不过遇见我,丁点本事还不够看。不知道脸蛋有没有传闻中的好看,假如够漂亮,床上也放聪明点,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珍宝阁门前全是贵客,加上刚刚出现恶事,各人的奴仆和阁中派出的侍卫将四周包围得密不透风,偏有道身影在人群中从容穿行,在侍卫侧头视线偏移的瞬间翻入珍宝阁。
    碧珠扶着面纱少女进阁走到楼上包间里后,放开身边人,大大松了口气:“做生意的都知道九重夜不好惹,他们不敢在珍宝阁乱来,这下安全了吧?该死,他们果然是下死手,不知道翠榴伤成什么样了。”
    引路的娟秀侍女抱歉道:“是奴婢的错,没有保护住客人的安全。但是在阁中,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