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水?
城外忽然传来号角声,赵伍赶紧跑出来,极目一眺,才发现已经有一支骑兵卷起了阵阵烟尘,滚滚而来。
城里的二人一曲终于弹完,旷修嘴角含笑,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天地之间能有一知音,是最幸运的事情,或许也是唯一能够奢望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路要走完了,知音的路才刚刚开始。
高渐离收起了琴,拿起了剑,和荆轲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只道了一声谢。荆轲打趣道“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真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高渐离往旷修那边望去,他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高渐离垂目不语,很是悲伤。城头上的赵伍此时探出头来,大叫道“秦军大营派骑兵来增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唉,今天注定了要死很多人呐!”荆轲感叹一番,高渐离挺剑杀出,他的剑法精妙,眼见不在当初那个惊鲵之下。两人相互掩护,不多时便杀得秦兵鬼哭狼嚎,血流成河,两人不疾不徐,直往城外而去。
赵伍正在城头看着,忽然听见轰隆隆一声响,脚下闸门居然缓缓地抬起来了。赵伍大怒,我还在这儿呢,不能拿我当死人啊,三两步奔到绞索面前,有两个守护的秦兵迎上来,被赵伍提起脚来,一脚一个踹翻了,顺手超过一只长戟,往索盘上钩去。岂料这索盘是硬木所造,又深埋城头,被赵伍持戟一勾,居然纹丝不动。眼见秦军先头骑兵已经杀到门下,赵伍当即大怒,把长戟一丢,在索盘跟前立定脚步,提起气来,双掌往前平推,却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震惊百里’。索盘受此巨力,立时不支,咔嚓一声,寸寸碎裂,连带着铁索嗖的一声,似游蛇一般直往回窜,索尾摆到两名秦兵的脑袋上,立刻打出了两个大洞,丧了黄泉。城门哄地一声落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惊得城门脚下的战马长嘶不止。
后面的骑将略一沉吟,一挥手,城下的骑兵便纷纷策马,分作两拨分左右包抄瓮城过来。赵伍在城头上看得真切,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那骑将的战队,在城头上跑了起来,抢先到了另一边城门处,先出一掌,推倒了绞盘,叫他轻易入不得城。
那骑将见城门开不了,恨骂了一声,随后的骑兵纷纷止下马来,取出弓弩,砰砰地往城头上射过来,赵伍赶紧低下头来躲避。
骑兵射了两轮,见伤不得赵伍,骑将一挥手,却又往前奔去。原来这瓮城极小,骑兵绕城一圈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赵伍在城头上想,若是再落了闸,四周都是骑兵围城,哥儿几个不是自陷死地?于是不再往前去追,往前一手抄起绞索,直接翻下了城墙,半空中接着锁链一滞,轻巧地便落在地下,而后一步不停,直追骑兵而去。
骑兵纵马虽快,赵伍的轻功却更甚一筹,须臾间便赶上最后一个,伸手一揪,便把人掀下马来,赵伍乘势骑到马上,一夹马肚,加速追到两个落后的骑兵中间,左手从左边把一骑的长戟夺过来,往右边一刺,先刺下一个来,再反手一扫,把左边这个又砸下马去。
前面的骑兵听到后面惨叫声响,有的回头来看,赵伍趁机持戟又刺倒一个,剩下的呼喊一声,都缓下步来,反把赵伍围在中间。赵伍骑在马上左支右打,秦军骑兵互相支援照应,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却又谁也奈何不得谁。
再行片刻,骑兵已经拐到城门口处,斜地里突然杀出两道人影来,两道剑光闪过,又两名骑兵栽下马来,那两人乘势骑上马来,不是荆轲与高渐离又是谁。
一伙人复又搅在一起,沿着城墙策马向前,这次却是三名江湖侠客占了上风,不多时只见得秦军骑兵纷纷落马。这时候前方又起了滚滚烟尘,原来是另一波骑兵绕过来了,还有不少士兵爬上了城墙,居高临下噼里啪啦地放起箭来。赵伍眼见不可力敌,一声招呼,三骑马上调转马头,要从骑兵流中挣脱出来。那骑将外有强援心内自安,这时又生怕跑了三名重犯,一提缰绳,一马当先跟将上来。
赵伍头也不回,双手一掰,先把长戟折成两段,一甩手先扔出戟头来,那骑将手里拿着长剑,接住一扫,赵伍这一手却用了真力,直震得他虎口流血,手臂发麻,才把戟头扫到一边。当此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赵伍转身又把戟杆投了出来,这一下又迅又急,正中胸口,那骑将惨叫一声,就此栽下马去。赵伍这一下,用的却是披甲门的标枪手段,魏武卒昔日对骑兵惯用的。
秦军丧了主将,气势为之一滞,不敢再上前,纷纷取出弓箭,往这边射过来。三人没了手段,只能左支右绌,好不狼狈。所幸秦军不敢深追,三人又不用珍惜马力,只需顾着奔逃,不多时便把人甩开了来。
三人甩开了秦兵,直奔了数十里,才不得不停下来,原来是冬日的战马更吃不住劲儿,到这里已经扑倒在地,四肢扑腾着口吐白沫了。到了这里,秦军的骑兵也算是鞭长莫急了。
赵伍奔到溪边,这时候水面已经冻上,赵伍举掌便打,三两下才打破冰层,从里面舀出来一口水来,喝到嘴里,差点没得心肌梗死,整个的一个透心凉。
荆轲和高渐离这时候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他们两人被堵在城门口,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剑一剑硬杀了出来,得亏是遇见了赵伍在外面绊住骑兵,否则凶多吉少,饶是如此,也受伤不轻。
荆轲受了重伤,却还不知死,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瓶酒来,忍不住咂摸了一番,却挥着手对赵伍道“兄弟,这时候喝什么水啊,大哥这里有上好的美酒,让你先尝!”
赵伍蹲在溪边,都不理他,先接水洗了把脸,去了一下身上的风尘。荆轲吃了闭门羹,张了张嘴,却也不恼,转过头来看高渐离,正自悲伤呢。
“我终究还是没能……世上从此再无他的琴声了。”
荆轲不知道从何开解,先喝了一口酒,才想起来问道“旷修最后弹的是什么曲子啊。”
高渐离答道“《黍离》。”
“啊?什么来着?”
高渐离解释道“《黍离》,是出自周天子王风的第一首,讲的是知我者为我心忧,所谓世事沧桑,知音难觅。”
赵伍蹲在那里,暗自咂舌,原来先前弹的不是高山流水啊,想到之前在城头上若泰山若流水的乱发感慨,不由得把头埋得更深了。没文化,真可怕。
忽然听见荆轲在那里强颜道“这个其实我早就听出来了。”赵伍心道,你听出来个屁,瞧你的欣赏水平,估计比我也高不到哪里去。
荆轲接着道“旷修已经用琴声告诉你,他的曲谱虽然托付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朋友,却远比很多朝夕相处的人更值得信任。就像今天,咱们三人互相认识还不到三天,却已经成为可以并肩战斗,把后背交给对方来守护的伙伴。这样的志同道合,难道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知音吗?”
“知音?”高渐离念叨了一声,忽然伸手接过来荆轲递过来的酒瓶,送到嘴边,抬起头来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说完把酒瓶往空中一扔。荆轲叫了声小心,顾不得伤口,手忙脚乱地去接,总算没有摔到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再犒劳自己一口,没成想把瓶口倒了个底儿朝天也没剩下一滴来,原来高渐离那一口已经将酒喝尽了。
“你……”荆轲欲哭无泪,“你也太狠了吧,这些酒我还打算喝个两天呢,你知不知道,这方圆百里没有其它的酒馆了,接下来几天你叫我怎么办呐?”
高渐离冷冷地道“喝酒对伤口恢复不好,我这是为你好。”
赵伍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文化人,干什么都理直气壮。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叫荆轲又找着了一个出气筒,对着赵伍便责怪道“还有你,我先前备下那一大坛子酒,风里来雪里去的容易嘛,一口没沾上,就被你卖了个精光。不行,这酒你一定得赔,不赔你就别想走!”
赵伍闻言站起身来,叉着腰道“你看我浑身上下,像是买得起酒喝的样子吗?不就是不让走吗,我告诉你,本大侠哪儿都不去,就在你这待着,你还得管饭。”
荆轲一脸的哀相,拿手指着赵伍,对高渐离哭诉道“这是什么朋友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赵伍把头一横“恭喜你,今天算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