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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白七妹转头背着下面做了个鬼脸,只得走下台阶去了。王位后面还有两个奴婢,她们是能看见白七妹面向这边做得鬼脸的,差点没笑出来,俩人的脸都憋|红了忍住。
    等白七妹下去拿了礼单上来递到薛崇训面前时,又在他旁边耳语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娘常跟在你的身边,你是不是也让她做过今天那种事?”
    薛崇训愕然,面上却依然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吐蕃人见到王位上一系列的小动作,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有什么蹊跷,又见薛崇训摇头心道莫非礼物不够丰厚?
    薛崇训打开礼单看了看,也没怎么看进去,思绪被白七妹影响,脑中不禁浮现出了三娘的样子。今年初薛崇训去了安北,因为是带兵军中带女人有些不便,这回就没让她一起去,只让薛府的家丁侍卫和飞虎团的人担任近身安全工作。他回长安后三娘依旧追随左右,只是今天没当值。听说她在跟府上的董氏学女红针线……真是叫薛崇训难以理解,好像去年她还学做菜来着,不过一直没想起尝尝她的手艺。
    ……礼单上无非就是一些金银珠宝和珍贵少见的毛皮及药材,反正什么值钱就送什么。薛崇训也没细看,直接就收了,他这样的身份完全不担心有人说是收受贿赂。
    他放下礼单说道:“末氏首领有心,本王便却之不恭。”
    使者见他收了礼,觉得可以进入正事了,便又掏出一份东西来弯腰说道:“这是末氏大人给晋王的书信,请晋王过目。”
    白七妹见状又得她下去拿了,脱口便道:“这人也真是,既然有两份东西,干嘛非得掏得扭扭捏捏的?”
    声音虽然不大,但旁边附近的人是听见了的,吐蕃使者好像也听见了,他们的脸色顿时非常不好看。羞恼的神情就挂在脸上。
    薛崇训照样没说要把白七妹怎么样,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如果王昌龄在,肯定要正言劝谏几句的,可是他们都不在,现在亲王国的这些官吏份量不够,也不想忤逆薛崇训,自然就没人说句话。见王爷都在纵容,大伙也省得心不想过问,只需暗中瞧乐子好了。
    就在这时,终于有个吐蕃人忍无可忍道:“敢问一句,晋王身边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何以一而再地对我们冷言冷语?”
    薛崇训淡然道:“孤的书童。”
    那吐蕃人一听脸都青了,正使急忙呵斥那吐蕃人道:“休要多问,那是晋王的人,何须你管?”说罢又执礼向薛崇训说道:“副使未到过长安,没有见识,请晋王勿怪。”
    第五十六章 厉害
    吐蕃派使者到长安不是第一次,并且东西两市常年都有吐蕃吐谷浑西域等族的商旅。薛崇训当然是见识过出使大唐的吐蕃使者,就像前几年还在大明宫和他们打过马球赛。总体印象是这些人桀骜不驯,口上称臣,却并无君臣的实质。不仅唐吐常年在西域西南等地争夺利益,常常还得嫁公主陪嫁妆给钱给地。真正的君臣关系,哪有臣子明目张胆和君争利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至少末氏的这些使节非常恭敬。刚才白七妹在那里插科打诨,真追究起来算得上是对吐蕃使者的一种羞辱,可是他们仍然忍气吞声,有个吐蕃人还被自己人呵斥了。
    再说薛崇训也拉不下脸能把白七妹怎么样,起先在书房里还百般宠爱甜言蜜语的,转眼间就变脸的事儿薛崇训自己是不怎么做得出来,也就由着她胡闹。
    薛崇训深知,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你就算和她说什么国家大事如何如何严肃也没用,她感受到的就是实际对她如何。所以薛崇训没什么道理可讲,连句重话都没有。
    吐蕃使者礼单也送上来了,孙子也装了,这时便说道:“末氏大人心怀大唐,此次遣我等前来便是请求朝廷准许我族内迁,愿为大唐时代守卫边关,以尽臣子之忠。”
    薛崇训道:“你们的忠心我很是满意,就像三位使臣今日也是恭敬有加,叫我很是高兴……只要末氏有这份心,朝廷自然会好好待之。”
    使者一听薛崇训这口话面有喜色,以为事情有转机了。
    不料他很快又问道:“吐蕃的赞普谁来当,是怎么定的?”
    吐蕃正使沉住气答道:“众望所归,继承了弩器悉弄便为赞普。”
    薛崇训摇摇头道:“这不符合礼法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大唐的天子,其他人都是天子的臣,吐蕃也不例外,你们也曾承认这个道理。故而谁做吐蕃赞普,就得皇帝说了算。现任赤聪赞普未经大唐授封却自封为主,本就不合法,朝廷也不承认他是吐蕃的首领。”
    使者不明所以,就正色说道:“谁继承弩器悉弄便是赞普,吐蕃一向如此。末氏大人对赤聪赞普继承大位并无异议,只是那郎氏及其追随者把持大政为所欲为,是非不辨趁机铲除异己,罪在郎氏,无关赞普。”
    薛崇训一听到这里心下有些不悦,他的想法是让吐蕃内部火拼,但是让末氏打“清君侧”的旗号自然非他所愿……这么一种理由的话,好像在隐|射自己家的事儿,不也是把持了李家的大权?人总是会尽量把道理往有利于自己的一方说,薛崇训当然不愿意直接指责郎氏。
    他便皱眉道:“末氏既然归心,朝廷有意授封你们的首领为吐蕃新的赞普,而逻些城那个赤聪赞普未得皇帝旨意,是为不法。”
    使者顿时愕然:“末氏大人从未表露过有此野心,更无心夺位!我们既非老赞普之族,何故要做赞普……”
    薛崇训笑道:“长安说可以就可以。末氏不是自述冤枉,被郎氏嫁祸?那是因为逻些城不是你们说了算,只要他登上赞普之位,是非对错,谁有罪谁无罪不就容易辨明了?”
    “晋王……”使者脸色惊讶,对刚才的情况始料未及,不知如何辩白。
    此时薛崇训也不想听他废话,便说道:“末氏有意归顺大唐,如果他愿意做赞普,夺回逻些城自然会得到大唐朝廷的支持。你们且尽快问问他是否有心?如果没那份心思,以前内迁的钦陵族人也许可以选出一人来授封,而末氏便应听从他们的政令,并与联军一道帮助新赞普夺回吐蕃和逻些城!”
    使者听他言辞变得强硬,就忍不住问道:“晋王的意思,朝廷也赞同吗?”
    薛崇训怒道:“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话没有用,那还到晋王府说这事儿干甚?”
    使者忙躬身道:“请晋王恕罪,我万无此意。”
    薛崇训站了起来喊了一声:“来人,送客。”说罢便走,殿中的吐蕃使者只得站在那里执礼告退。
    白七妹也跟着他出了敞殿,在走廊上时她便咯咯笑道:“薛郎刚才真威风呀,看把那些吐蕃人吓成什么样了,好厉害!”
    “现在能给他们脸色瞧,那是因为去年才打了一次大胜仗,吐蕃没实力了。”薛崇训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否则任你在嘴上如何厉害,别人也不是吓大的。”
    白七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将软软的胸脯贴到了他的手臂上,扬起头一脸崇拜道:“就是很厉害嘛。”
    薛崇训笑骂道:“你一个书童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那你以后可别再让我碰你,哼!”她赌气地一把甩开,扭头就走。
    薛崇训道:“书童你要去哪里,书房里还有一堆公文需要分类放置,你还得磨墨侍候……这么快就腻烦了不干了?”
    白七妹顿了顿又走了回来,说道:“人家干正经事,不和你胡闹。”
    薛崇训忍不住“哈哈”大笑。
    很快他就发现白七妹其实很聪明细致,学得也很快,收发文书等事很快就摸着门路了,有时候还会向书吏问一些不懂的事儿。其实按照她的能耐,干这种活有点浪费人才,不过她愿意薛崇训也懒得强求。如果她是一个男的,既会武功有通文墨,在这个识字率极低的时代也算得上是个人才,哪里能干不了差事的?
    当薛崇训在潜心看文章和琢磨事情的时候,她也不吵闹,只在旁边默默做着自己的事;等休息闲聊的时候就和薛崇训嬉笑吵闹。这样过了一天,薛崇训都觉得时间过得好些比以前更快了。
    屋子里比那些胥吏收拾得整洁干净,还隐隐有股子少女般的清香,每当薛崇训抬头看时,总能看见一个窈窕淑女在屋子里走动做事。说不出的惬意,难怪现代人喜欢雇一个美女秘书。
    酉时下值,他们便一身轻松地回府休息,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薛崇训回到内宅,正遇到在起居室里面做着琐事的内侍董氏,董氏向他行礼,两人随意说了几句废话。这时薛崇训忽然想起董氏和三娘很熟,便问道:“三娘呢?”
    当初在洛阳遇到董氏的时候,就是三娘带她去薛崇训的行辕的,所以她们之间的关系比和府上其他人都好,连住处都在一个小园子里。
    董氏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在住处看见她,现在不知道还呆在里面没有。”
    薛崇训看了一眼董氏颧骨位置的胎记,就像一个小蝴蝶的纹身一般,她的名字因此也叫董蝶。他便笑道:“今天你当夜值?”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薛崇训左右看了看,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晚上你侍寝,让我尝尝那白馒头。”
    董氏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一言不发,轻咬了一下嘴唇,看样子本身也并不抗拒。
    晚饭应该还有一会儿,薛崇训左右无事,便沿着路去了府邸西北面的一处小园子,三娘白七妹和董氏裴娘等都住在那里。以前薛府人口少的时候本来已经废置了,在里面堆放了一些不常用的杂物,园丁修剪花草树木都不用打理那里边;后来薛崇训的爵位越来越高,府上的人口也越来越多,里面各处房屋都住满了,人们便把那处园子给整理了出来,因为地处内府,干脆就给薛崇训的近侍们住,毕竟对有名分的妃子那地方的位置太偏了一点。
    他找着三娘住的房子,见窗户开着,就沿着屋檐走到旁边往里一看,果见三娘还在家里呆着。她正坐在窗下光线好的地方,竟然在拿着针线忙活着什么,这时她感觉到有人,便抬头看过来,诧异道:“郎君怎么过来了?”
    三娘虽然常常呆在他的身边,但他平日很少和三娘说话的,主要因为她的话实在很少。现在他被这么一问,还感觉有点不怎么自然,便随口胡诌道:“这两日不见你当值,我还以为你是不是身体不适,便过来瞧瞧。”
    一句关心的话在别人听来不过是客气,不过薛崇训很少和三娘说这样的“废话”,她的目光也低垂了下去,口气依然冷冰冰的:“问过了薛六关于郎君的行程,这两日不出安邑坊,我正好想向董氏学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便未能随行,让郎君挂心了。”
    难得她一口气说那么多个字。薛崇训心里想。他便绕到门口走了进去,这时只见三娘手上的针线已经不见了,她正很自然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点声音和动静都没有,难怪她容易被熟悉的人忽略,又容易被陌生的人抵触,因为举止形同鬼魅。皮肤也是白得毫无血色,也没什么光泽,用漂亮来形容实在不能,反正没啥暖气儿。
    薛崇训左右一看,见桌子上房子一顶帷帽,他记得刚才在窗户边没看见桌子上放着这东西啊。或许她正缝的东西藏在下面?这么一来,本来没在意她缝制什么的薛崇训一下子反而好奇起来。
    第五十七章 鱼袋
    三娘住的这边虽然也有树荫,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也很闷热。还是孙氏和李妍儿住的听雨湖那边的内宅中央凉快一些,而这边地处府邸角落被高墙围着不怎么通风,地气便久久都不能冷却。薛崇训走过来站着没动身上都感觉汗|津津的,丝绸袍服虽然轻薄,却不如棉布吸汗。
    他只看了一眼桌案上新出现的帷帽并没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心道:三娘这个人不喜欢打闹,她不愿意给人看的东西便是真不愿意……如果换作李妍儿或白七妹,倒还可以缠着闹一会或许就得逞了,和三娘可不成。
    只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算是薛崇训也没办法和她玩笑。
    俩人相顾无言,认识这么久的人还能冷场,不知道说点什么,薛崇训都有点尴尬,三娘倒是神情如常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在这时,薛崇训忽然冷不丁地指着她后面说道:“那东西是你的么?”
    三娘便回头去看,薛崇训便趁机跨上前一步,左手揭起桌案上的帷帽,右手把盖在下面的东西抓了起来。待三娘发现时,他已经拿到手了。薛崇训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副镶着金线的鱼袋,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字“薛”。
    “你怎么能这样!”三娘愕然地看着他。
    薛崇训厚颜笑道:“这上面绣着字,不就是给我的?哈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三娘上前来夺,红着脸道:“还给我!不是送给你的,缝制得太粗糙,我还在练习。”
    薛崇训心道练习还绣上一个薛字,他便说:“我觉得缝制得不错,既然有个字,那给我佩戴好了,省得浪费。”
    “叫孙夫人她们看见了非得笑话我,郎君还我吧,等我向董蝶学会之后重新送你一个新的。”三娘急道,她那长期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是有了一些情绪,走上前来就去抓薛崇训的右手,薛崇训便把右手高高举了起来。他长得高,这么一举三娘便够不着了。三娘便抓住了她的右臂使劲往下拉,有些生气地说,“又没说要送你,哪有这样抢人东西的!”
    “现在可是你在抢……”薛崇训说了一句,但很快他就中招了,三娘伸手轻轻在他腋|窝上戳了一下,饶是他劲大右臂的力道也顿时消去了八九分,一下子就被三娘给掰下来了。但他觉得反正都已经开头了,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还给她,便飞快地将手向后面甩,想把右手的东西递到左手上。
    哪想得三娘的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不放,被这么一带力气又大,便一个不留神将身体撞到了薛崇训的怀里。
    在这一瞬间,薛崇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没想到一个大活人身上真会冷冰冰的,而且是夏天。他甚至触及到了三娘胸口软软的东西,但是此时他没什么温|香满怀的感受……不过内心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快意,也许是天热带来的冰凉,又或是其他什么。
    三娘急忙放手,但薛崇训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时就听得三娘淡然说道:“郎君要把我当什么?”
    薛崇训立刻愣了愣,因为这句话太玄虚了,就像有人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完全是一时间没法回答的问题,他自然就难以想明白。
    他的手还抓着三娘的手腕,三娘自然很明显他想做什么。她没有其他女人的娇|羞,甚至眼睛还能正视他:“郎君要把我当成什么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一句,无论黑白对错我都愿意。”
    薛崇训听得这句话心下一怔,不解道:“为什么?因为几年前救你那次?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早就还清了。”
    “不为什么。”三娘的皮肤苍白而无光色,唯有一双眼睛很有神,“刚才我随口问郎君要把我当什么,因为我清楚了才能知道自己以后应该如何做好自己的本分。你有什么话和我直说就好了,没关系的,就算能做你的玩|物,我也很高兴。”
    这时薛崇训已经石化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有一个想法是很清楚的:这样的一个人,做玩|物实在太暴殄天物了。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他难以理解三娘的心理,或许这样的太极端了,可她不是很难得么?反正以薛崇训前世的阅历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看着三娘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但她却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回避目光,而是与他对视,纯粹的黑光一点也不闪烁,没有什么情绪却很坚决。如果按照世俗礼仪,与男子对视应该算作恬不知耻,可这些礼仪对三娘大抵是不管用的。
    “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当玩|物?”薛崇训放开她的手。
    三娘“嗯”了一声,又没有多的话说了。
    薛崇训尴尬了一会儿,扬了扬手里的鱼袋道:“这玩意给我好了,我不说是你送的。”
    三娘无奈道:“郎君想要就拿去吧,只是还有一点没完工,你给我缝完再给你。”
    薛崇训笑道:“这不是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