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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他不是一开始就说他是大师兄了么?摸了摸鼻子,走过去点起蜡烛,把屋子照亮,然后咚的一声,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华少的剑,给你放在这里了。”他说完,转身就走。都被人叫做大坏蛋了,他还不走干吗?
    华少的剑?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立着的果然是华少的大青铜剑,擦了两把眼泪,哽咽着问了一句,“大师兄,你去哪儿啊?”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刚骂完他又和没事儿人一样,段鹏眉头皱起,回头看她,正要说几句出气,结果一看她哭得红鼻子红眼睛的摸样,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还返回身,拿出手帕给她,“擦脸,哭得这么难看。”
    阮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擦了把脸,把手帕收起来,抽搭哒的说,“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师姐她们呢?怎么还不回来?”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先生今天带他们下山去了,今日镇子边上不是有马匪出没么?下午村长上山来求助先生,先生答应去看看。”他一拍脑袋,“你等着。”
    阮柔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出去又进来,手里变戏法似的多出一只提盒,里面香喷喷的,她这时才知道饿,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段鹏笑了下,把饭给她拿出来,又给她打了水净手洗脸,坐在一边看她吃。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上黏糊糊的,洗了一把顿时觉得清爽多了,她大口的吃着饭,一边抬头看他,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你就不能慢点吃?”他好气又好笑,倒了杯茶给她。“有点凉,你先凑合喝,一会儿我去烧开水。”
    饭也吃了,水也喝了,她靠在枕头上,看着段鹏忙里忙外,不由好奇问道,“大师兄,先生没有带你下山吗?”
    段鹏动了下眉,“叫了,我没去。”
    “下山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不去?”她有点不明白。
    “华少醒过来就跟着去了。”他闷闷的回答了一句,看她还是不明白,只好把后半句话接上,“山上就没人了。”
    “哦。”其实,阮柔还是没怎么明白。段鹏太了解她了,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非逼着他把实话说出来么?
    “山上没人你吃什么?谁照顾你?”他这两句话说得很轻,却吓了她一跳。他这是……那个意思么?
    算了,还是装傻到底吧。“那谢谢你了大师兄,等我好了,一定陪你下山,给你补上。”她说的很诚恳,段鹏苦笑一下,他的心意,她大概这辈子都明白不了了。
    “行,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他把茶壶放到她床头的小桌子上,方便她半夜喝水。阮柔点了点头,天色已晚,她的确是该休息了。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刚刚段鹏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屋子有这么大,这会儿静下来一看,那股可怕的感觉又来了。哎,还是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半夜的时候,手臂上痒.酥.酥的,她迷迷糊糊的呼噜了一把,那东西还跑开了,接着再睡,哎?怎么肚子上也痒痒的?她有点不耐烦,一翻身,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的声音。
    不会是老鼠吧?她一惊,坐了起来,蜡烛已经燃没了,只有点昏蒙蒙的月光,她依稀看见地上正有一块圆滚滚的东西在移动着,忽左忽右,长而细的腿伸出去老长,有两点亮光还忽闪忽闪的……
    “啊!啊!”她堵住自己的耳朵,用尽全力喊了起来。完蛋了,这是什么鬼东西!那东西似乎听见了她的叫声,警惕的扭了个身,朝她的方向移了过来。
    “你别过来啊!”她抓起了枕头,必要时可以做个盾牌用。
    寒芒一闪,门外冲进来一股劲风,直直的刺向那团东西,一剑就把它钉在了地上。阮柔吓得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段鹏收起剑,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重新点起蜡烛来照亮,阮柔一张脸已经白的没了人色,嘴唇也在哆嗦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别害怕,它已经死了。”他举着蜡烛凑过去看,这一看,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地上淌着一滩绿得发亮的血水,八只长长的脚抽搐着,尖尖的指甲在地上划出白色的道子,显得极其痛苦,它竟然还有一口气。嘴里开始吐出白色的丝,像是要把这辈子的丝都吐出来似的,一层一层的把自己和剑锋一起包裹了起来,越来越厚,越来越重。
    “这是什么?”阮柔轻声问道,她已经好多了。
    段鹏蹲在那儿,一动也没动,“是碧血蛛。”
    “碧血蛛!”阮柔也跳了起来,脚一疼,又坐了回去,脸上的神色更白了几分,碧血蛛……小师妹的宠物!
    他们都只是听说过小师妹的喜好很特别,从小养着一只蜘蛛,叫做碧血蛛,十分珍惜罕见,她与它天长日久相处,那蜘蛛也通了灵性,若是开口叫它,它就会有所反应,传说这是先生白川一次下山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就顺手送了小师妹做玩伴。如今,小师妹下山数月,碧血蛛想来是耐不住寂寞自己从盒子里跑了出来。
    结果误打误撞的,惨死在他们俩的手上。
    “大师兄……”她欲言又止。
    “没事,先生回来,我去和他认错。”段鹏也知道自己这祸闯大了。
    第八十三章 误杀碧血蛛(下)
    “不是,我想问你,刚才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呢?”她有点纳闷,明明大师兄的房间距离自己这里还是比较圆的。
    段鹏站起来,把烛台放回去,“我就没回去。”
    “那你在哪儿呢?”阮柔惊讶极了,大冷天的,这半夜时分,他一个人在哪儿藏着呢?
    “就在你门外。”他回答的很轻松。
    明明鼻子都冻红了,他也不说,阮柔看着他刚毅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段鹏在几个师兄当中年纪最大,已经二十有二,几年前她还觉得他和那些愣头愣脑的师兄没什么两样,就这么一晃的功夫,大师兄已经变得和先生一样,是个沉稳的男人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
    段鹏见她不说话,以为刚刚吓着她了,自己看了看被碧血蛛缠的很紧的宝剑,想了想,还是没有拔出来,就这么放在这儿打算等着先生回来一起禀明,“我就在门外,这东西你别动它,让先生回来处理。”他不大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有事叫我。”
    “大师兄!”她现在就有事儿。
    他停下来,看她。
    “你……别走了,好不好?”她有点哀求的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招人怜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我……我有点害怕。”要她一个人对着这个要死不死的蜘蛛半宿,她可没那个胆量啊。
    段鹏嗯了一声,想想也对,他担心的是万一这白乎乎的丝里的碧血蛛又恢复过来,反扑她可怎么办,要是碧血蛛真的通灵性,它一定会起来报仇的。他找了两把椅子前后一搭,横在她和碧血蛛之间,后背往椅子上一靠,脚也叠了起来,“睡吧,还能睡上一个多时辰呢。”
    感觉有他在,心里就踏实多了,阮柔点了点头,拉过来被子躺下。但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华少的小黑脸,一会儿是段鹏坚毅的脸,不断的来回交换。闹得她心绪不宁的,一骨碌坐起来,看见段鹏抱着肩膀,想了想,试着自己下了地,捏着自己的被子。
    刷!他的手像钢铁钳子似的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快得她根本没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
    “师兄……”她瞬间涨红了脸。
    段鹏清醒过来,看见是她,赶紧松手,有点抱歉,等到他看见阮柔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这种愧疚感更深。她本来就脚疼,这么一闹根本站不住,就往后面仰了过去。段鹏手疾眼快,一把捞起来她,关切的问,“没伤着你吧?”
    “没,没有。”她绝对说谎了,脖子上那道红痕是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没事儿。他暗暗后悔自己下手有点重,其实怎么能怪他呢?他的警惕性可是一流的,有谁靠近就会立刻做出反应,这可是白川亲自教授他的呀。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额。”他才发觉自己还搂着她,这姿势,实在是太过亲密。
    天色也已经开始发亮,段鹏吹熄了蜡烛,两人一起对着地上的白团发呆。
    碧血蛛是小师妹的宝贝,小师妹又是先生的宝贝,现在碧血蛛半死不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等先生回来,会不会也给大师兄这么来上一剑出气呢?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上了她的脑海,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如我们跑吧。”
    段鹏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我们下山逃跑吧!”她又说了一次,眼睛闪亮亮的。
    段鹏惊愕已极,低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抬起头,看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他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阮柔点了点头,她不想看见这么好的大师兄变得和那蜘蛛一样,要死不死。好歹也是为了她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要是大师兄真的被责罚了,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对,就是因为这个,她坚定的给自己打气。
    段鹏似乎很是喜悦,噌得站起来,拿起华少的青铜剑拉起阮柔,“要走就趁现在。”现在下山还有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
    阮柔好歹也是练过功夫的,她的脚经过一夜调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心里又激动,所以跟着他跳下床的时候也没觉得多疼,两人就这么什么也没带,路过白川房间的时候,段鹏忽然停了脚步,把剑递给阮柔,自己则跪了下来,阮柔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跪下,两人朝房间磕了几个头,段鹏深感惭愧,先生把他培养成人,结果呢……
    山上的公鸡鸣叫一阵阵传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两人起身之后直接抄了小路往山下跑。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山路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阮柔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山口,心里说不清是喜是忧,她扫了一眼他背后的青铜剑,忍不住开始想念另一个人来。
    “大师兄,我们回来啦!”师弟小五跳上房前的一块石头,往段鹏的房间里喊,他叫了几声,都没见有人答应,真奇怪,大师兄不会贪睡的啊?他还想和他好好说说昨天晚上他们和马匪大战的好戏呢。
    “五师兄,你看见大师兄没有?”
    有点悻悻的从石头上跳下来,小五摇头,“我喊了半天,没人理我。华少,你也找大师兄啊?”
    “是啊,昨天巡山的老翁说看见是大师兄回来替我收了青铜剑,我想问问他放哪儿了。”华少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拍了拍脑袋,“算了,等他回来再说,我先去看看师姐好了。”
    小五.不怀好意的挤挤眉毛,“哟!这就想你师姐了啊?”
    华少是在大街上逃过生活的孩子,流里流气的人见得多了,自然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哼了一声,“我不和你说了。”
    说完,自己就跑着往阮柔的房间去,还没等进院子,就看见师姐们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他个子高了很多,很轻易的透过人群看见屋里的情况,屋子里床榻有些凌乱,被褥都没有来的及整理,地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不知道是啥,上面斜着插了一把宝剑。东西不认得,但是那剑,他却是认得的,那是大师兄的剑。
    “师姐呢?”他愣怔的问了一句。
    女弟子们回头见是他,有点可怜似的摇了摇头,她们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白川也来了,众人给他让路,白川进屋就看见了地上的东西,眼睛骤然收缩了一下,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底下,碧绿色的血迹已经快要干涸。
    碧血蛛!
    他走上前,一挥袖子,段鹏的剑就飞了起来,咣当掉在地上,他捡起白茧,感觉里面还有一丝动静,放进袖子里,转身看了一眼凌乱的被褥,床上还隐约有斑驳的血迹,他走过去,捏起来一点嗅了嗅,是女子血液的味道,但是血色有些不纯,似乎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先生!大师兄也不见了!”小五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几个师弟找了全山,也没看见大师兄的影子。”
    大师兄和阮柔师妹一起失踪了!
    徒弟们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他们这是私奔了么?
    “还有我的青铜剑,也不见了。”华少挠了挠脑袋,说了一句,这会儿人群里没什么人说话,安静的很,他的小声嘀咕也变成了大家都能听见的动静,白川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
    怎么说,山上出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光彩。也是因为他平时对这些孩子们疏于管教,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先生,要不要派人去追回来啊?”小五有点舍不得大师兄。
    “不必了。”他冷着脸说,同时扫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们,“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中意了自己的师兄弟或是师姐妹,也可以现在一起下山去。我不阻拦,也不会责罚。”
    女弟子们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男弟子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说话,白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冷森森的说道,“很好,既然没有,以后有了再同我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事,我白川不会阻挠你们的幸福。”是啊,他自己都没挣来的幸福,弟子们有了,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说的是心里话,但是他此刻的表情看在大家眼里,刚刚那句就成了铁定的威胁。
    “那……大师兄,怎么办?”小五垮了脸,听先生的意思是要放弃他了?
    “不用急,他会回来的,和你师妹一起。”他甩下一屋子不明不白的弟子,自己走了。
    袖子里还有个生命等着他去救,不过,他已经没有把握能不能救好它。
    山崖底下,用树叶接了点水递给阮柔,段鹏喘了口气,看了看行程,“这里应该已经安全了,先生他们回来是断然不会走这条路的。”
    阮柔乖巧的点了下头,喝光了水,擦了擦嘴,“都是我不好,大师兄。”
    段鹏回头看她,见她眼圈微微发红,心里一软,走过去,情不自禁的就抱住她,低头吻上她的眼睫,阮柔吓了一跳,慌忙推了一把,“大……大师兄。”
    段鹏的眼睛里有些错愕,连私奔都肯了,这又是怎么了?
    阮柔抿着嘴,手脚都无措起来,怎么办,大师兄他真的误会了自己,这可怎么办?她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眩晕恶心袭来,让她踉跄不已,手抚上额头,身子一晃就倒下了。段鹏惊了一跳,慌忙伸手抱住她。
    “阮柔!你醒醒。”他摇晃着她,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
    蓦地,袖子露出半截她的手臂,他才惊愕的看清,她的手臂上,一点细微到不可察觉的小圆孔正在往外流着绿色的液体,低头一闻,腥臭扑鼻。
    碧血蛛!
    段鹏顿时脸色苍白,他竟然粗心如此,没有察觉阮柔已经中毒。显然的,她的毒气在刚刚的山路奔波中,被提前激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咬了咬牙,抱起昏厥的阮柔,一步步朝回山的路走去。再大的惩罚就让他一个人背吧,总之,阮柔不能死,就算先生要了他的命去给碧血蛛抵命,他也愿意。
    第八十四章 心意
    上午迫近,女弟子们在后厨忙活,男弟子们都在前厅摆放桌椅碗筷,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屋子里的寂静却暴露了大家的此时的沉重心情。平日里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忙活午饭,这会儿却是没人在说话,都搭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红霞和阮柔素日里十分交好,她望着洗菜盆发呆,连手里的菜叶掉了也没察觉,平时她总是和阮柔一起,一个摘菜,一个洗菜,说说心里话。阮柔这一走,她觉得自己不仅难过而且还有一种很重的被背叛的感觉。她之前可从未向她提起过要私奔这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