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洲却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他几次起身又坐下，活像是谁在他椅子上放了一把钉子。
    宿淼端着咖啡杯, 无言地望着他。如果成片不把这一段减掉, 此时一定会加一行粗粗省略号的弹幕，然后配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唯一的改造学员不愿意与导师共度下午茶时光，如坐针毡。
    阳光铺满的街道上, 有什么白光闪了一下, 像是某种仪器的反射光。
    到了五点十几分的时候，陆洲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似乎终于心死，闭上眼，直挺挺地靠着椅背坐着, 脸上的表情苍白而失落。
    下一秒, 门口的帘子响了几声，一个穿着牛仔长裤、长发及腰的女人走了进来，熟稔地对老板说：“一杯冰雪尖, 就放在那一桌……”
    女人转身指着某处，动作却忽然顿住。
    陆洲也早已睁开眼看见了她，双肩都有些颤抖，却死死绷住，坐在原处没有动。
    长发女人也静了很久，眼神从宿淼身上扫过，从狐疑到意外的情绪转变，最终沉淀下来，转身对柜员声音压抑道：“刚刚那份冰雪尖，打包带走。”
    女人离开之后，陆洲才松懈下来，抹了把汗，长出一口气。
    “怎么这么紧张。”宿淼耸了耸肩，“见一下前女友而已。”
    陆洲低声道：“猝不及防。”
    “不，你错了，你其实一直都有准备，只是没有勇气。”宿淼撑着下巴，淡淡道，“你拿起来的照片背后写着一条心愿，就是下午五点来咖啡店再见她一次。我的决定，只是个借口，这是你自己的愿望，你自己完成了。”
    陆洲低着头一言不发。
    宿淼伸手在陆洲身上点了点：“衣服穿了三年，裤子穿了五年，鞋子半个月没有洗过……”
    这一句一句指责如同尖刀一样戳在陆洲身上，后者抬起头，不满地看向宿淼。
    宿淼却话锋一转：“你以为这是你的痛点，是让女友和你分手的原因，是吗？”
    陆洲脸皮抽了抽，显然是默认。
    宿淼笑了：“你有一份很好的稳定工作，理应不会因为这点小钱委屈自己，也就是说，其实你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委屈，反而已经习惯。你的女友非常漂亮，更重要的是她的生活方式与你大相径庭。每天下午五点，她固定要来这里喝一杯咖啡，身上的衣服，也是当季名牌新款，这些点滴的生活细节，让你们的差距逐渐拉开，共同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有隔阂，难以磨合。两个人要走到一起，难的不是相爱，是适合。”
    “或许是因为一些细小的争吵，你和她逐渐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与对方适合，进而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动摇，最后走向分手。你抓不住原因，把一切都怪责于自己的衣着陈旧，妄图通过改造的方式来改变自己，可是其实，吸引她的、最开始让你们在一起的，本就是原本的你，并不是改造出来的某某。”
    “对于你们的感情，我不会过多置喙，这是你的选择。我能帮你的只有一点，就是认清自己的需求和矛盾。如果你想要改变衣着，就从改变你的收支计划开始。你需要先从自己的财务里规划出一部分用来固定购置衣装，然后再慢慢挑选适合你的打扮。对了，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介绍服装师团队，相信他们能够帮助到你。”
    宿淼条理清晰，十分有逻辑地一条条将问题和解决方案摆在陆洲面前，仿佛是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毛线里抽出一个线头，然后整理干净。
    而且她给出的建议都十分中肯，并没有插手被改造者的私生活，都是让他自己选择。
    陆洲埋头思索了许久，似乎是在回想宿淼的话，半晌后终于抬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试试，谢谢你。”
    跟拍导演看到这里都有些惊了。因为是在公众场合，他们采用的拍摄方式比较隐蔽，刚刚进来的那个人，看情况应该是改造选手的前女友，两人隔空对望的表情以最真实的状态被记录在了摄像机里，这一定会是非常吸睛的画面。
    再加上刚刚宿淼和陆洲的对话，宿淼不是花瓶么？怎么行事说话如此利索。还有，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这些细节，又是怎么迅速地做出了推理？简直和侦探似的，怎么这么神呢。
    跟拍导演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他隐隐意识到宿淼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背后可能带来的利益，正在思索，忽然见宿淼美目凌凌地望了过来。
    “怎么？”导演心肝一颤，他现在可再也不敢随便看轻宿淼的一举一动了。
    只见宿淼凝视着他，双眸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朱唇微启，轻声道：“……可以下班了么？”
    跟拍导演：“……”
    这什么工作态度！
    导演气呼呼道：“还得回棚录个结束语再走。”
    收工散场，宿淼立刻奔出录制场地，哒哒哒地给曲岸发消息。
    宿淼：【老公在吗？】
    曲岸：【……不要乱喊。】
    宿淼奸猾一笑，继续发消息：【我录完了，你在哪里？】
    没过多久，那边就回了一句：【我来接你。】
    宿淼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不忘占便宜地又发过去一句：【老公真好！】
    另一边的曲岸被撩得青筋直跳。又不听话又粘人，拿她真是毫无办法。
    曲岸对前头司机道：“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