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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你满意了吗?

      “孟古青和葭音的悲剧,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福临平静地说,“如果孟古青是为她的自由付出代价,那葭音完全是为我承担了报应。孟古青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叛君窃国,我却让她的人生,终止在不足二十岁的年华,到后来,一切又回到了葭音的身上。”
    玉儿问:“福临,你为什么要让活人为她殉葬,你知道这会给她留下什么名声吗?”
    福临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额娘……您没见到她最后的模样,我、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
    玉儿叹息:“我猜到了,果然是如此。可我从不记得你是个会草菅人命的孩子,你是那么善良。”
    福临捂着脸哭道:“额娘,我一定疯了。”
    玉儿坐起来,掰开儿子的手,捧着他的脸颊。
    他是个大人了,一整天不刮面,下巴就会变得扎手,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何况福临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不是吗。
    “再给额娘一些时间,让额娘安排好将来的事,你就能离开乾清宫,再也不用升朝,不用坐在那张龙椅上。”玉儿说,“不过,可能会很久,两年三年,甚至更久。福临,再咬牙坚持一下,等你的孩子再长大一些可好?”
    福临垂下眼眸:“额娘,我要禅位给岳乐,不是完全没考虑过你们,我把话都对他说清楚了。我和岳乐二十年的兄弟,我知道,您有您的立场怀疑他的诚心,但也请额娘相信我,我有我的立场来信任他。”
    “你说的对,我可以怀疑,你也可以信任,本就是对半分的结果,我更谨慎更悲观,而你则愿意付出信任。”玉儿道,眼中毫不掩饰难过和愧疚,“所以,你无法信任我,并不全是你的错,虽然我一直在反省自身,可仅仅反省,从未切实去改变,将我们母子的关系,一步步糟践到这个地步。”
    “额娘,是我的错,是我……”福临连连摇头,“元曦早就对我说过,额娘是我的挡箭牌,是我用来逃避的护身符。我总是把一切责任推卸在您的身上,来麻痹自己,安抚自己。”
    “元曦那样聪明又豁达开朗的女子,真的不如葭音吗?”玉儿问,“在你心里,她们无法比较是不是?”
    福临点头:“是,她们无法比较,不是元曦不好,是从没有拿她们来比,她们都那么好。但元曦的好,会让我感到压力,她越来越像您,我就越来越不敢正视她。是我窝囊、怯弱,元曦没有半分的不好。”
    “儿子,你心里,什么都明白。”玉儿道,“可你无法控制自己,去做那些荒唐的事,每一件荒唐的事,都会让你感到愉快?”
    福临点头,痛苦地抱着脑袋,他无法在生命里找到喘息的出口,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
    “是我的错,我没能早些束缚你,还总期待你回心转意,振作起来。”玉儿道,“我曾想过,你是不是病了,可心里终究不愿接受那样的现实,总觉得你是一时意气,长大了成熟了,自然就好了。福临,是额娘害了你。”
    福临用力地摇头,无地自容地看着母亲:“最初是一时意气,到后来,就越来越病态。”
    他说着起身,后退两步跪下,向母亲深深叩首:“心里明知是错,还要一错再错,是意气还是病态,连儿子自己都分不清楚。额娘,我不值得被原谅,更不敢恳求您的饶恕,但求您保重身体,大清和孩子们,还有后妃们,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您。”
    玉儿含泪道:“江山不会乱,孩子们也会好好长大。逝者已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福临,不论如何,答应我,要活着。”
    她向儿子伸出手:“我这辈子,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你阿哲姐姐去世时,额娘的半条命已经跟着她走了,你们姐弟三个任何一个再有什么事,额娘怕就难了。福临,你也要答应我,要活着,活着才会有希望。”
    福临泪如雨下,膝行到母亲跟前,伏在她怀中嚎啕大哭,玉儿抱着儿子的脑袋,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做回母子,就必须放下江山,想要江山社稷,他们就不能做母子。
    是她太强势,强势得让偌大的江山,容不下自己的儿子。
    “你满意了吗?”玉儿心中痛苦地呐喊,无声但又能穿透九霄的喊声,“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夜深,待福临回到乾清宫,传话来说皇上已经安寝,玉儿才洗了脸重新躺下,她虚弱地对苏麻喇说:“我有什么资格,怪罪福临为董鄂葭音疯狂,我自己何尝不是抱着一腔痴念,挣扎了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
    苏麻喇道:“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睡醒了,就好了。”
    玉儿紧紧抓着她的手:“别走,守着我,苏麻喇,守着我……”
    隔天的早朝,众人眼中的皇帝,似乎比前几天更憔悴了,但皇帝的眼睛不一样了。
    福临的目光不再是空洞虚无,大臣们能从皇帝的眼中看见自己,对于他们说的事,也开始有了反应。
    散朝时,几位大臣跑到索尼面前来,激动地说:“索大人您看见了吗,皇上真的开始恢复了。”
    索尼心中也是安慰,劝众道:“还望诸位,继续尽忠职守,皇上年轻,承受不起挚爱离世的痛苦也是有的。可他心系天下,必定会努力恢复昔日风华,不论如何,还有太后撑着,我们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眼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就在皇帝的精神一天天恢复中,顺治十七年的腊月来临了,可惜今冬的京城始终不肯下雪,听说盛京早已白雪皑皑,可北京城一带,连一片雪花也看不见。
    每日清晨,玉儿都会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一眼,自言自语:“这雪,怎么就下不来呢。”
    书房里,福全和玄烨的功课越来越难,越来越严肃,玄烨尚好,福全坐不住,终日惦记着骑马射箭,总是撺掇着玄烨陪他逃课。
    小年的前一天,午休时,福全兴冲冲跑来玄烨的屋子,小声道:“跟我走,咱们玩儿去,二姐姐她们都等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