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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其中一次,他让程娟先进。程娟似乎不解, 挑眉看季寒川。
    她的脸颊已经完全恢复。看头发的样子, 脑后骨骼也一样恢复, 只是上面依然沾着血。
    因为过了太久,那些头发上的血液干涸、发臭。季寒川有点手痒,想给小姑娘洗头。
    他看出程娟不愿意,于是心道:算了,看样子,程娟在这个地方的身份,不一定和我不同。
    季寒川更需要一个在“游戏之外”的存在,辅助判断。
    所以他再度叫来宁宁。
    两个女孩儿站在一起,宁宁是海城邵总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公主。她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有不拘一格的喜羊羊灰太狼t恤,和更多好看好看精致、各个品牌未上市前就送来的裙子。衣帽间内几个大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邵总买给女儿的各种小首饰。
    发卡、手镯、项链,应有尽有。
    宁宁还小,邵总有点小固执:我女儿,不能这么小就打耳洞。
    短短时间内,宁宁又换了一条裙子,不再是之前唐装打扮。大约是外貌长大,心智也跟着上来,小姑娘知道臭美。她手腕上的镯子是空心的,里面大约塞了东西,会“叮铃铃”作响,听起来活泼又可爱,开开心心地过来扑季寒川,叫:“爸爸!”
    程娟看不到宁宁。
    她只能看见季寒川在和什么人讲话。他指了指旁边院子,过了片刻后讲话,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程娟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说宁宁是小公主,那程娟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土丫头。她们的人生毫无交集——即便死掉,变成游戏生物,也依然如此。
    宁宁小声和季寒川咬耳朵,问他旁边的姐姐是谁呀。
    季寒川遗憾地摸摸女儿头,说:“一个小朋友,想和她玩吗?”
    宁宁眼睛微微睁大。她还是个小孩,就已经能看出日后花明玉净容颜。季寒川捏捏女儿的脸,看宁宁骤然害羞起来,往自己身后躲去,磕磕巴巴,又有点期待,问:“可以吗?”
    季寒川叹气,说:“如果你邵佑爸爸在就好了。”
    他记得上一轮游戏里,邵佑摸了摸宁宁头发,而后那个租衣店的店员就能见到宁宁、与她讲话。
    宁宁眼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委屈巴巴,“哦。”
    季寒川有些愧疚,又哄了宁宁片刻。期间背后墙壁坍塌,无数只“猫”对他虎视眈眈。程娟在一边催促:“快点!没时间了!”
    季寒川站起来,说:“没关系。”
    宁宁离开。
    但季寒川已经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刚刚宁宁进入眼前墙壁——季寒川视线侧开一点,不看女儿,所以宁宁直接从墙壁之中穿了过去——然后回来告诉季寒川:“前院什么也没有。”
    季寒川问:“前院?”
    宁宁眨了眨眼睛,摸一摸自己的发卡。这是不确信、话里有隐藏含义时会有的一点小动作。
    季寒川一下子明白。是,什么都没有——仅限于前院。
    此刻季寒川翻去墙中,却见到村长老婆,正在前院里洗衣服。
    她显然已经洗了很久,旁边地上带着水渍,这会儿正在用力拧水。
    虽然不是冬天,可井水依然很凉。村长老婆有一双很粗糙的手,为村长操持家务。她的丈夫频频出轨,她的婆婆也不为她说话。她艰难地住在这个家里,闹过凶过,最后化作沉默。
    她拧衣服。衣服被卷起来,上面水“哗啦啦”淌下。村长老婆坐在小矮凳上,两条腿岔开,不让水淋上裤子。
    盲目地、机械性地动作。
    如果此刻从高空俯瞰,会见无数个她,在做同样的事。她的人生囿于深山,囿于这样一个院落。
    程娟有些焦灼,一次次望向身后。墙壁在鼓噪,即将再度坍塌。村长老婆似乎听闻了什么声音,于是转头看向身后,脸上带着三分诧异七分疑惑。
    季寒川记起之前,宁宁起先曾用态度告诉自己:不能说。
    那次进入“膜”中院落,她的确见到了什么。
    从“不能说”到“前院什么都没有”,这说明一件事。
    ——她为什么要强调“前院”呢?
    因为在屋子里,在后院,依然有东西“不能说”。
    季寒川抬眼。堂屋通透,一下子见到后院,村长正从厨房中出来,手上拿着一把炒黄豆,扔进嘴巴。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叫:“春燕,你看好咱妈,我出去一趟。”
    村长老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沉默地“嗯”一声。
    村长走近,倒是主动找补,说:“我去村委会,和文德商量一些事。”
    季寒川侧头,见墙壁摇摇欲坠。他快步走进堂屋,看向西屋炕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
    外面天色将暮。
    这一回,季寒川清楚地看到。随着天色转暗,老太太的头像是被什么虚空中的东西砸开。她头破血流,倒在炕上。那个位置,恰好是墙边。她安静地消失。
    几乎只是眨眼功夫。
    季寒川听到漫山遍野猫叫。
    他叫程娟:“走。”
    这回直向中心。
    程娟不解:“为什么?”
    季寒川说:“里面的东西,是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才‘生成’的。”
    程娟困惑。
    季寒川心道: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之前经历已经很显然,在这片空间里,会出现五个npc。其中村长老婆、方婶,这两个人是纯粹的“猎物”,只会一遍又一遍死亡——这大约说明,“外面”的方婶和村长老婆也只是普通npc。如果玩家们需要,可以拖她们垫背。
    当然,季寒川不太需要。
    除了她们之外,村长是“猎人”,会攻击除了自己母亲以外所有的对象。
    老太太身份不明,但她不被儿子攻击。这并不能说明村长尚且保留理智、不去撕咬自己老娘,只能说,她会在夜幕降临的一瞬间“消失”,或说,死亡。
    程娟则是拿着“转换”牌。她起先也只是普通npc,但一旦被村长杀死,就会以另一种方式醒来,成为这片空间内的顶级战力。如果遇到“正常”模式的程娟,还能将对方吞没,滋养自己。
    对季寒川来说,他要寻找的“剧情”,显然有一个必要人物:村长老婆。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npc,但在村长得知母亲死亡、后续向其他人撒谎之中,村长老婆的存在不可或缺。
    但与“固定存在于某些院落中”的村长、老太太不同,村长老婆的存在,是在季寒川进入院子的时候,才被刷新出来,然后启动剧情。
    既然如此,反倒是“白棋”越少,遇到“正确剧情”的概率越大。
    他大致解释给程娟,程娟云里雾里。
    她抬起手,给季寒川看自己小指仍然扭曲的骨骼。
    季寒川眨了下眼睛。
    ——程娟是一个游戏生物。
    游戏生物的立场天然与玩家敌对。
    也就只有邵佑,会维护季寒川、照顾季寒川,不让他遇到危险。可即便是邵佑,在判断季寒川能够应对状况时,也不会出手。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关爱。
    但程娟呢?
    季寒川一直把游戏生物与普通npc分开看待。对于后者,他会顺手捞。对前者,死在他手里的,从来不少。
    他有点遗憾,看着眼前女孩。
    之前那种做法,在外围游走、去尽量多的院落……对弄清当下机制的季寒川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可对程娟依然有意义。她需要那些尚未被“转换”的自己来滋养自身、恢复伤口。
    然而站在季寒川的立场上,程娟始终保持一部分破碎骨骼,始终身披枷锁,才是好事。
    与虎谋皮,总要确保老虎不会咬伤自己。
    他讲给程娟的时候,避重就轻,没有提起她的事。
    可小姑娘听出来,并且向季寒川发出质疑。
    季寒川无奈。他与村长打了很多场,对方血流如喷涌,溅在季寒川身上。平心而论,季寒川这会儿也算不上体面。
    他半身带血,没有回答程娟的问题,而是说:“‘她们’,”也就是其他那些程娟,或许对方婶与村长的关系无知无觉,或许已经有了模糊认识,或许被村长老婆劈头盖脸地骂过“不要脸的婊子妈养出的贱货”,“……遇到‘你’的时候,会消失。”
    程娟皱眉,纠正:“‘她们’只是‘回来’。”
    这种说法,让季寒川觉得很熟悉。
    会什么能“回来”?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从漫漫时间长河中割裂出的一个又一个片段。
    那些程娟都是程娟。只是不同时间中的程娟。
    她们“回来”,意味着季寒川眼前这个程娟一点点完善,变作真正的自己。
    季寒川心道:合着之前那个把村长开膛破腹的,还只是你的n分之一?
    换言之,被他杀掉的那些村长,也只是真正村长的一个个切片?
    唔,这倒是个糟糕消息。
    季寒川说:“那个老太太也是‘消失’。”
    程娟眼神一松,“啊,吴婆。”
    到底是小孩子,很快被季寒川带偏思绪。
    季寒川:“她‘消失’之后,会和你一样,回到一个‘本体’之中吗?”
    程娟陷入深深的纠结。
    第207章 山里的
    山淮村, 晚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