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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宅院中的池塘早已涨满了水, 几株荷花被摧残得断了根茎, 一尾锦鲤冲出池塘, 在湿哒哒的泥地上翻着肚皮跳跃,溅起晶亮水珠。
    院中花叶落了一地,昏雨不停,长夜漫漫。
    一位中年妇人站在门廊下,风卷来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裾衣角,另一位年长些的仆妇撑伞而来, 低声道:“小姐带着敏姐儿还在门外头跪着呢。”
    中年妇人冷哼道:“她到是狠心。”
    年长仆妇不敢说话, 只将腰板压得更低一些。
    她不知夫人会不会心软,毕竟当年刘文渊害小姐流产再不能生育时,老爷夫人曾要求接小姐回家,可小姐不领情, 还赌气说既然夫人为她择了这门“好”亲事,她便出嫁从夫, 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那一次, 小姐彻底寒了老爷夫人的心,后来老爷身体不好,拖了数月还是走了, 小姐不说回家来看一次,竟然连丧礼都没出席,从此夫人再没管过小姐。
    之后, 刘家见任家没了当家做主的人,便以无子为由休了小姐,小姐也不曾向夫人求助,反倒为了要回敏姐儿,只身和刘家大闹一场,让刘家颜面尽失,还记得小姐夺回敏姐儿那天,夫人难得好心情地说:“这么多年了,她总算出息了一回。”
    而今天,也不知小姐为了何事,竟然求到了任家,在外头跪了大半天。
    雨水泼天,将任敏芝里里外外都浇湿了,头发粘在她脸上又刺又痒,膝盖早已跪得没了知觉,她七岁的女儿敏姐儿努力为她撑伞,小小年纪神情坚毅,没有半点对眼前困境的软弱和惧怕。
    这个孩子不像她,任敏芝欣慰地想,她心疼道:“敏姐儿,雨太大了,你快去房檐下站着,你外祖母不会赶你的。”
    “不,我要陪着娘。”
    这时,任宅的大门终于敞开,一位青衣妇人站在门内,沉默地打量着她们。
    时隔两年,任敏芝再次见到了她的娘,对方憔悴许多,但却如她记忆中一般,依旧拥有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年幼时,任敏芝绝不敢直视这样的娘,但这一次不同,她仰起头,定定望进对方眼中。
    她不能惧怕,不能胆怯,为了敏姐儿,为了夏思懿,她必须跨入这道门!
    良久,风雨中响起任母的声音:“你终于长大了……”
    “Cut!”
    秋晚听见导演喊停,一时也没有动,她依旧僵直地跪在地上,仿佛不知道冷。
    深秋夜里的温度很低,拍雨戏实在遭罪,若是以往她早跳起来换衣服了,但今天不知怎的,她忽然与任敏芝这个人物有了心境上的重合,拍了那么久,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角色的生命。
    电影剧情进展到这里,秋晚所饰演的任敏芝已经历了流产、被休、夺女三件大事。那年任敏芝与夏思懿决裂,后者没多久便离开了这座城,但刘文渊并没有收心,他很快又陷入了别的温柔乡中。
    两月后,任敏芝查出有孕,鉴于长子夭折,她膝下还没有儿子,刘家上下都很看重这一胎,可等她怀胎八月,却有陌生女子忽然找上门,说是带着儿子来认爹,而那个爹就是刘文渊。看见厅中比她夭折的长子还要大上一两岁的男孩,任敏芝就算是只兔子也有脾气,她与刘文渊吵了一架,不幸被对方推得流产,大夫诊断说从此再不能生育。
    任敏芝恨刘家,也恨父母,她反反复复地想着夏思懿多年前说的话,说她听话得像个木头,说她一生都会被关在宅门中,说她对刘文渊一无所知……当时,她要是能听进去一星半点,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偏执地认为是爹娘将她推入火坑,于是在二老要接她回任家时,她赌气地拒绝。
    后来,她在刘家的境遇越来越差,刘母甚至以养身为由不让她与外界接触,直到数月前刘文渊回来,说要休了她,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离世,而她竟没能见上爹最后一面。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都塌了,她没有挽留,没有争辩,也不想留在那样乌糟的地方,连夜就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刘府。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几度经过任宅却不敢回家,她没脸见母亲。
    人生没有光明,前路只余灰暗,任敏芝甚至想过轻生,就在她跌入谷底之时,夏思懿找到了她。原来对方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以戏子身份游走于各城联络消息,但地下党的东南联络点就设在这座城,她时常都需要隐藏行踪,偷潜回城。
    不用任敏芝说,夏思懿已经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夏思懿不计前嫌地鼓励她,馈赠她勇气,帮助她夺回了敏姐儿,重新自立。
    就在一切转好时,夏思懿却忽然让她带着敏姐儿离开这座城,任敏芝心生不详,她几番试探,终于得知敌军即将入城,而在入城当日的接风宴上,敌军将领钦点了夏思懿为他唱一出《牡丹亭》。
    夏思懿逃不掉了,任敏芝很清楚这个事实。她前所未有的不安,于某个深夜,她偶然发现了夏思懿的计划——城中地下党将配合夏思懿,在接风宴上殊死一搏,与敌军同归于尽。
    从小到大,每一次在她跌倒时都是夏思懿扶起她,在她惶恐不安时都是夏思懿抚慰她,哪怕在她误以为自己不需要被救赎时,也是夏思懿一直试图唤醒她。而这一次,她想尝试着替代对方,她想与夏思懿交换身份,做一回守护者。
    于是,她回了家,想求母亲带敏姐儿离开,这便有了雨中跪门那一幕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