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不得无礼。”琳琅轻声训斥道。这样温柔的人，就连训斥声都带着温柔。她浅浅一笑，拍了拍陆千凉的手背抽回手：“姑娘不必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不能怪姑娘。”
    陆千凉伸手扶她：“夫人当真是好人，不过家父时常教导我，不能推卸责任，若今日真的是我的责任，千凉是绝不敢推脱的。正巧，我也略通一些艺术，能否斗胆替夫人搭个脉？”
    琳琅微有错愕，笑道：“姑娘是个好人，但我的病，连天医谷都治不了，姑娘又何必如此。”
    坐在茶舍二楼的沈言璟微微眯了眯眼。
    陆千凉也是一顿，琳琅以不会武功之身坐上了武学世家家主夫人的位置，显然不是没有脑子的。这姑娘虽说重病，却很明白清楚自己和天毒府在江湖武林上的危险地位，警惕心不减，显然不是那些胸大无脑的傻白甜少女。
    她微微抬眼望了眼沈言璟，手指轻轻一动做了个手势。沈言璟又是一皱眉头，轻轻点了点头，转而起身走下茶楼。
    陆千凉浅笑一下侧开身子让路：“既然夫人都这般说了，千凉也不好再纠缠下去。相逢便是缘，夫人就算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想一想身边的人吧，若是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夫君如何？叫身边的丫头如何？夫人，千凉告辞。”言罢，陆千凉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等等！”果不其然，琳琅低声一唤。
    陆千凉转身，便见她拧着袖子微微踏前一步，纤细的柳叶眉眉心拧成一团，显然是担心极了的模样。她欲言又止，随即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问道：“姑娘对我的病，可有高见？”
    陆千凉会心一笑：“医者望闻问切，我观夫人面相，心中便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夫人觉得，以夫人现在身体的状态，就算是我说的是假话，夫人便不治了么？”
    “姑娘说得对，我的身子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了，又有什么受不得的。”她上前几步，握住陆千凉的手：“此地喧嚣，我身子又不好，姑娘能否同我回府？”
    陆千凉浅笑点头。
    “夫人不可！”琳琅身旁唤作悠悠的丫头打量陆千凉一番，按住琳琅的手道：“夫人，少爷离家之前吩咐过，让夫人莫要随意向家中带人。更何况这人身份不明疑点颇多，指不定便是图谋不轨的阴险之辈。”
    陆千凉摸了摸鼻子，在心中将自己和小丫头所说的图谋不轨之辈比较一番，突然觉得她说的其实没错啊，她现在对琳琅不就是图谋不轨么？虽然不是那种图谋不轨……可还是图谋不轨啊！
    琳琅咬了咬下唇，突然捏紧了陆千凉的手，坚持道：“夫君为了我的身子已经是常年在外奔波寻药，我又怎能弃置自己的身子不顾？既然这位姑娘说我的身子有救，就算是有一线的希望，我也是要试一试的。你们不必劝我，备车，回府。”
    她那骄纵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真实极了，就连陆千凉都差点儿相信了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几名侍女也被训斥的一惊，也都怯懦的低下头不敢再言。
    琳琅一意孤行的带着她上了马车，侍女放下挂帘，马车缓缓前行。似是刚刚那几句话说的太急，她刚一坐稳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抵在唇边的帕子都渗出了几点血迹。
    陆千凉握着她的手，将内力缓缓送入到她的身体里，轻轻的替她拍着背道：“夫人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这咳血之症已有多年，姑娘如此简单的便缓解了我的痛楚，当真神医。”琳琅抬手撩了撩马车的挂帘，突然按住陆千凉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道：“我夫君怎么了？”
    陆千凉扶她坐稳：“夫人不必担心，尊夫很好，前几日还为夫人寻来了一味血玉灵芝，此时尚在京中。”
    “那便好，肖白在他的身边，不会出事的。”琳琅缓缓靠坐在马车上的软垫上，轻轻咳了几声道：“那姑娘这次前来寻我，又是何意呢？刚刚茶楼上那位公子俊美异常，姿容优雅，一看便知不是这小城里的人。黑衣广袖，怕不是齐王殿下？”
    “夫人好眼力。”陆千凉由衷赞叹道。
    琳琅说的出肖白的名字，倒真的是叫陆千凉大吃一惊。她原本以为，琳琅身体不好，毒牙是绝对不会叫她为这些事情担心的，毒母肖白之事也定是瞒着她造出来的。而今看来，也不尽然。
    这夫妻二人之间，当真是没什么秘密，那是不是也说明，毒牙在京城之中做下的那些事，琳琅也心中清楚，未做阻拦？
    如是如此，事情便难办了。
    陆千凉解下披风披在她的腿上道：“夫人一看便知是面善之人，前些日子北邙雪灾，焦头烂额之际收到了一笔未曾署名的银票，想是夫人送去的吧。”
    “你们竟都如此清楚。”琳琅浅笑：“我活不久了，能多帮一些人便多帮一些人吧。佛祖渡人善举，我只想多做些好事，求天上的神仙让我与夫君来世还能再见，别无他求。”
    陆千也笑：“夫人确实善良，可若是此时京中有千千万万的人正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夫人可愿渡他们呢？”
    琳琅道：“胡娘这是何意？”
    陆千凉道：“尊夫为了给夫人寻药，在京中制造了数以千万计的走尸，只待除夕夜陛下等祭天台时助不臣之子谋朝篡位，以换取足够的药材为夫人医病。我离京之时，走尸夜袭各家宅院，京中人心惶惶，中尸毒之人已有五千。夫人，您的生命固然重要，可京中千万黎民的性命也并非草芥啊。陛下何辜，离阳万民何辜啊？”
    “不会的，你一定是骗我的……”琳琅摇头：“我夫君他遂承父家业，却心善不争，从未起过害人之心。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我又怎能……我又怎能背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活着？”
    “夫人，您就算是信不过我，难道还不相信齐王殿下么？若不是离阳王朝生死攸关的大事，齐王殿下又岂会亲身出京？”陆千凉道：“夫人，此时能阻止这一场刀兵之乱的，就只有夫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