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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经脉之伤

      那飞叶作箭的一式也是陆千凉偶然间想到的,没想到偶然一试威力竟也不小,日后定有用得着的时候。她在心里盘算着好事,一只素玉雕琢般的手执着白瓷盏递到眼前,白瓷杯中浅碧色的茶汤清澈剔透,正是她现在需要的东西。
    骨瓷入手已然凉透,像是沈言璟早已斟出来凉好了才递给她的,她不喜吃热食,也不喜喝热茶,倒是对凉物情有独钟。沈言璟说她尚未体会到世间的凉薄,怀中尚存温热。她却认为不然,正是因为怀中已无温热,才不去触碰那些过于温暖的东西。
    温柔乡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消解掉人对周围的警惕,否则哪有那么多的马上风?
    她仰头将杯中的茶水饮了个干净,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揉了揉:“多日不动弹,骨节都快生锈了,神清气爽啊。”
    恰逢侍女端来镇好的冰果罐头,沈言璟盛了一碗先递给左刀韩,又盛了一碗搁在陆千凉的面前:“解解暑,满头的汗。”
    陆千凉最喜酸甜,递到手边的东西也不客气。她将几枚红彤彤的果子舀出来放在沈言璟的碗中,自己去舀罐头汤喝,一口下去从喉咙直冰到脾胃,冰爽无比。
    “师父,这罐头味道不错,清爽解暑,您也尝尝。”陆千凉话音刚落,眼风无意间带到沈言璟,竟发现他正望着左刀韩手上的左手,微微皱着眉。
    陆千凉望去,也是心神一震。那只左手不自然的弯曲着,骨节也僵硬的很,经脉与血管高高的凸起,像是虬结的山峦般。她出剑向来有分寸,难道是刚才无意间伤到他了?
    她紧忙起身要去按那人的脉腕,左刀韩反应迅速的收了手,摇了摇头:“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我缓一缓。”
    陆千凉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兀自倾过身子去压在那脉腕上,无意间看到了那隐藏在破衣下的,蜿蜒着的伤疤。
    那伤疤已经是陈年之久,蜿蜒着从腕骨处直通向手肘,光是看着那道伤疤便能想到那一站的惨烈。对手拼死一搏,手中兵器错过左刀韩手中的长刀,顺着她的脉腕狠狠地划至手肘,也截断了那握刀之手的经脉。
    自此,一代刀神黯然落幕,武林或许升起了无数颗新星,可却无人再记得这位失败的王者。自古成王败寇,谁人评说。
    指尖下的脉搏轰鸣跳动着,陆千凉的神色却蓦地变了。
    “千凉!”沈言璟最懂她的心思,忙拍她的肩膀唤回她的心神。陆千凉收手回来,眉头尚紧锁着。
    左刀韩看她那模样,却未失望,而是反过来安慰她道:“四十多年了,我自己都没抱着什么心思,罢了,罢了,我已习惯了。”
    陆千凉拂去沈言璟搭在她肩上的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左刀韩的面前,紧紧的抿着唇角欲言又止。好一阵,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师父,我想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左刀韩豁然抬头。
    江湖武人,最重义气,最重一身武艺。昔年匆匆落幕退出江湖的舞台怎梦无憾?四十余年来辗转而生,言说已经忘了那些年少轻狂,可焉知不会再做那些江湖梦?
    人不怕失望,最怕的却是得到了希望后又被给予失望。一如左刀韩,他焉能不想再续接经脉?陆千凉连沈言璟全身断裂百余处都续接得好,他这一处又有何麻烦。只是这旧伤已经四十余年……他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失望了。
    左刀韩嘴唇动了动,缓缓摇头:“罢了,我已迟暮,不想再涉及江湖中事,就这样待在这富贵乡中养老送终也不错。”
    “昔年凝华子师父在您断裂的经脉处打下了一缕劲气,你二人武功同出一脉,您若不死,那劲气永不会消散。就是这一缕劲气包裹着您断裂的经脉四十年如一日,至今断口依旧如新。若是师父愿意,我有把握可以将您断裂的经脉续接起来!”
    陆千凉打断他的话,自顾的说下去。有些话想要说的时候便必须说,若是在等便来不及了。她继续道:“师父曾言,昔年凝华子前辈与您相离,正是为了回到天医谷研究续接经脉之法,我想,昔年正是前辈在您的经脉处打下这样一道劲气他才安心的回到天医谷的,您二人是至交好友,就算是醉心医术,凝华子前辈又怎会在您重伤颓废之际相离?”
    左刀韩怔怔的坐于原地,陆千凉乘胜追击的说了下去:“师父,凝华子师傅这样做是为何意?您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我只是天医谷的一名普通弟子,同学武艺与医术尚能习得经脉续接之法,又遑论昔年的天医谷首席弟子呢?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假以时日又如何不能治好师父的经脉?”
    “我于天医谷密室中寻到凝华子师傅所留的奇书时,他临到最后一刻还对师父的伤势念念不忘。这是他的毕生愿望,也是他的遗愿,师父就忍心让他死亦不得瞑目么!”
    左刀韩嘴唇动了动:“我……”
    “师父!”陆千凉双手按着桌案大吓出声:“昔年一柄长刀无所不能的左刀韩,从未怕过。而今,您怕了么?不敢去见至交好友?还是不敢面对陪伴了自己半辈子的刀!”
    “够了!”左刀韩猛地抬起头,一双浑浊了眼已经蒙上了点点血丝。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手抓住头发悲伤地有若一头困兽:“我要回去见他,四十年了,我得回去见他。”
    他颤抖着伸出自己受伤的左手,先前的迷茫一扫而光,转而化作了坚定无匹的意识。那双眼似电光,似出鞘的长剑,似未老的宝刀……
    “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我已经在这金玉之城蹉跎了四十多年,尚不知今生还能走出这一幢宅子。而今,是时候出去看一看了。”他道:“千凉,多谢你了。”
    陆千凉浅浅的笑了起来:“当世弟子感谢师父多日以来的悉心教导与不懈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