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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急症

      凛冽的山风刀子一般的刮在脸上,像是能剖骨削肉一般。脚下的棉鞋也不算厚实,在雪壳子里踩了几遭也早已经湿透,冻得双脚发痛。
    她脚步所及之处,旁侧的将士都别过头来看她,诧异得望着这个在雪地里奔跑的姑娘。天冷的滴水成冰,将她的脸冻得通红,嘴唇也裂开了两道口子来。
    殷红的唇血带着些许甜腻与血腥气,她抹了把唇上的鲜血,继续向前跑,隔几步便会抓住一个人问一问沈言璟的去向,以防自己跑错了路。
    茫茫的大雪映的天地雪白,大军沉默的前行着,墨色铠甲映成了天地间的唯一一抹异色。萃雪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见那骑在骏马上的熟悉的身影,与那诧异的目光。
    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尽了,萃雪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脚下一软栽倒在他的马前:“王爷,您快回去看看吧,王妃她,王妃她发了急病……”
    那人的眸中,诧异瞬间冰封了起来,那担忧不是假的,那关爱也不是假的。双腿软下去的刹那,萃雪觉得,自己就算是这么死了也值了。
    沈言璟策马而笨,一把捞起即将跌倒的姑娘,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向着陆千凉马车的方向冲去。苍茫的大雪掩映着看不清远方的人与景,良驹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他也已经顾不得了。他怎么就这么大意,之前陆千凉孕吐的厉害,而进行军,她怎就会突然好了呢?
    ……
    脑海之中的混沌,确实让心神得到了清明。
    陆千凉难受的很,掩在锦被之中的身子忽冷忽热,像是堕入了冰火两重天一般的难熬。冥冥之中,在意识都有些不清楚的时候,一片昏暗的脑海之中,却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天光,照亮了不大清明的灵台。
    高而阔的祭台,高耸的九龙塔,与人声鼎沸的京城。喧嚣的人声吵得人脑仁儿直疼,那些说话声听不真切,却像是聚集了几万只蜜蜂一般在耳边喋喋不休,扰人清梦。
    那些人的脸也总是看不真切,就像是每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匆匆而来,匆匆而往,不做停留。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却有一人面貌如常,白蓝色绒锦袍边沿缀着柔和的绒毛边,白蓝格子清新雅趣长发为挽,却由几根发带闲闲的一系,垂散在身后。
    额前的七星护额盈盈发光,手中的青龙木杖亦是清晰,就连每一条木头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陆千凉遥遥望着那个茕茕孑立在熙攘前行的人流中的人,问道:“国师?”
    这次急病来的颇急,可若是故人有意相召,便是有情可原了。陆千凉胆子也大,并不害怕那个已经故去之人,径自迎了上去:“喻国师,你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自她出生以来便很少做梦,可一旦做起梦来,便定是昭示着什么。陆千凉摸不清楚自己身上这些怪异的由来,可时至今日,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个坏处,倒也叫她安下了心。
    记得有一段时日,她总能梦到已经成年的沈言璟浑身是血的,在迷失丛林中拖住尚且是幼年时期的她。也总能梦到向来温文尔雅的沈季平,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入腹中,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最开始,陆千凉还相信沈季平,自然不相信那梦中的一切,可渐渐的,温文尔雅的人终于揭开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血盆大口。一直执着尖刀怒目而视的人,却站在了她的身边,握着那柄刀同她同仇敌忾,一同御敌,倒也叫她相信了自己梦境的神奇。
    人头攒动的京城内,喻姑息遗世而独立,手中的青龙木杖执的平稳。她缓缓上前,掌心贴在了陆千凉的小腹前,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喻国师,您说什么?”陆千凉问道。
    那人却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并不理会她,也不曾将语速放慢。陆千凉已经尽量的支棱起耳朵听她讲话,可周围人声喧嚣,却唯独听不到喻姑息的声音。
    骚乱之中,一阵光芒自她的掌心乍破,涌入了她的小腹之中。那光芒融入到她的身体里,腹中的胎儿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喜欢的气息一般,轻轻地动了动。
    人头攒动的长街瞬间荒芜,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那些行人化作了漫天的光点,飘摇着升上天空去了,就像是点缀在苍穹之上的点点繁星。
    那种恶心欲呕的感觉终于渐渐消失,浑身的力气像是伴着喻姑息输送到身体里的那道光一起回到了身体中,漫天的星光像极了那年沈言璟带她登山而看的萤火,寂寥长街上,那人的身影缓缓清晰……
    陆千凉蓦地惊醒。
    “你醒了?”身子被人紧紧的揽着,像是拥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手掌被沈言璟握在掌心之中,带着轻微的汗渍。
    他在害怕。
    他不曾说,陆千凉也不曾问,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沈言璟的心思。他在害怕,怕她会就此乘风而去,怕她会一睡不醒。
    喉咙并无发干的感觉,想是并没有睡多久。小黄懒懒的趴在一旁,伸出带倒刺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满是讨好的意思。
    那些早已经失去的触感渐渐的返回到了身体里,像是一颗沉睡经年的种子,渐渐发了芽……
    “我梦到了喻国师。”陆千凉道:“那感觉很奇怪,我明明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可她只是轻轻地触了我一下,我便醒了过来,所有难过的感觉都消失了。”
    搂着她的人微微低着头,直而黑的发丝自肩头垂落,落在她的胸口上,带着些清新的草木香气。沈言璟颊侧贴着她的头顶,声音沉而稳:“那是真的。”
    陆千凉诧异,便听沈言璟道:“你病症来得急,军中的军医来看过,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能念着喻姐姐,希望她尚有灵智,能护你一护。”
    倾泻下来的天光温暖,细碎的浮沫打在眼睑上,炽如往昔。陆千凉似乎突然间明白了,沈言璟心中那些无关风月的念念不忘,究竟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