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这世间的天机，便一定不可说呢？”羲和反问道。
    马蹄溅起的泥水扬的老高，溅在陆千凉浅黄色的裙摆上，可这一刻，陆千凉却无心去管它。
    她是习武出身，圣贤书亦未读过很多，更是从未接触过术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而今羲和展现出来的能力，却叫她有些无法理解。
    便听身前的孩子缓缓开口说道：“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陆千凉点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怕羲和没听到便又答了一句：“佛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母亲从小便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一直深信。”
    “可这世间，总是有好人遭难，有坏人逍遥法外，就算是上天也有不睁眼的时候。”小羲和道：“苍天不能照应到每一个人，更多的关注，却是在我们这些可能会泄露天机的术士身上。”
    很多话，术士不能多说，就只能云里雾里的暗示给身边的人听。
    陆千凉知羲和话里有话，听到这样的解释，更是心神巨震。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上天不能每一个人都照顾到，是不是说，他们这些不懂术术的人窥看到了天机，便会比这些强大的术士窥看天机的反噬小上很多？
    九龙塔是离阳王朝开国时，喻氏先祖夜起于帝宫建成的，本就蕴含了先带喻氏国师的法力。
    而今九龙塔上还有北海鲛珠抵御天雷，若是陆千凉能在九龙塔内施术窥看天机。这是不是说便能够避开天机的反噬，找到有关于沈言璟生机的办法。
    陆千凉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坐在身前的羲和也没说话，看这模样，似是默认了陆千凉的想法。
    二人再归，天色尚亮，城门未关。
    为了赶时间，一直深居简出在九龙塔内的喻氏国师羲和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带着陆千凉一骑绝尘直冲向九龙塔。
    当日倾盆大雨，有雷声滚滚。当街朝吏平民皆对羲和跪拜，高呼喻氏国师之名。
    身上披着的斗笠早已经湿透，里衣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可这时候，二人谁都没说去换，直奔九龙塔最高的那一层。
    九龙塔分九层，昔年沈言璟曾在九龙塔大殿上，以皇室之血幻化九龙，让陆千凉大开眼界。
    可陆千凉也就只上过九龙塔第二层而已，就连沈言璟也只登上过九龙塔四层，至于向上五层是怎样的风光，除却喻氏国师一脉的人，便全都无从得知了。
    二人顺着阶梯一层层的向上爬，九龙塔内只有天顶一个排气口，映出的天光映亮整个塔内。而今天降大雨，九龙塔天顶关闭，四周便昏暗无光。
    再向上走，就连几步一盏的长明灯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陆千凉在怀中摸出了一枚火折子，连擦了两下都没能擦亮。这一路大雨，早已经将火折子溅湿了。
    好在竹隐对九龙塔内还算熟悉，带着陆千凉走过一级级的台阶，直奔九龙塔最上面的一层。
    顶层上，隐隐有华光闪现。陆千凉抬头，便见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嵌在天顶上，映亮的塔顶的这一块方寸之地。
    北海鲛珠。
    都说鲛人眼便是夜明珠，夜明珠价值连城，就连沈言璟这样的身份，身上配着的夜明珠也不过鸽子蛋大的一枚。而今天顶上的这一枚鲛珠，却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陆千凉一眼便看得出，这颗珠子并不是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亮辉煌，多数都是盈盈的绿色，能照亮一片空间。而这颗鲛珠光亮乃是柔和的暖色调，给人一种亲近的柔和之感。
    有这么一颗明珠，倒也省去了陆千凉去寻找蜡烛。
    羲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蹲在地上画出繁复的符咒，鲜血覆上地面上的九龙纹，竟隐隐有华光闪烁。
    “千凉，你坐进去。”羲和给陆千凉指了一个位置道。
    陆千凉二话不说坐了过去，便见羲和站到了鲛珠之下，双手结出繁杂的法印，嘱咐道：“天机不可窥测，观之亦不可说，一旦说出，则必遭天谴。过会儿你不管看到了什么，心中知晓便好，切不可说出来。”
    陆千凉郑重其事的点头，下一刻，便感觉到周边的空气急剧压缩，像是整个人都要被碾碎一般。
    羲和每一次占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么？她在心中如是想到。
    眼前走马观花一般的流过万千光彩，眼前流转过的画面是从未发生过的，陆千凉皱眉凝望，心下了然，这是即将发生在她二人身上的未来。
    苍穹之上有阵阵雷鸣，雷声透过九龙塔坚固的墙壁轰砸在九龙塔顶镶嵌着的鲛珠上，灼目的华光隐约闪烁流转。鲛珠光芒大盛，将穹顶上的雷光尽数挡在九龙塔外，不曾侵入到塔内分毫。
    岁月的长河之中，陆千凉孤独辗转，终于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那一幕光景。
    那山高水阔的岁月之中，有喜有乐，有哀有愁。那光影在脑中流转只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可她仿佛是度过了整个世纪那样遥远。
    陆千凉赫然惊醒。
    天机并没有泄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指引了一个方向。可遗世的吉光片羽，也足够陆千凉去感受。
    天雷依旧在降下，一下下劈砍在鲛珠上，溅起阵阵雷光。见陆千凉睁眼，羲和收起手印，脱力一般的踉跄一步向陆千凉走来：“看到了便回去吧，我能给你看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可是你……”陆千凉有些担忧。
    鲛珠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痕，会不会对羲和有所伤害？
    羲和依旧摇头：“仙人起九龙塔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有朝一日会泄露天机，这才放下鲛珠避祸。这段时日，我便留在九龙塔内，哪儿都不能去，你快些走吧。”
    话已至此，再劝下去便有些不磊落了。
    陆千凉转身下九龙塔，驾着良驹飞一般的逃出了长安城。
    身后，氤氲在一片雷光中的九龙塔宛若洪荒巨兽，孤独的矗立在一片黑暗之中。
    羲和仰起头，望着那明亮的鲛珠若有所思。雷光闪烁，鲛珠终是不能抵抗雷电的攻势，于又一次电光之下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