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烦人。
叶开把筷子一扔,很凶地说:“饿了!”
陈又涵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走进厨房:“你这样子以后出国留学的时候怎么办?安排个管家跟过去?”
叶开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又涵瞥他一眼,从他手里接管过被他祸害得乱七八糟的灶台和流理台,似笑非笑地说:“猜的。”
叶开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坦白道:“已经在准备材料了。”
他不是有意瞒着陈又涵,何况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美国?”
叶开点头,目光停在陈又涵的背影上。
打散的蛋花下锅,陈又涵按下抽油烟机开关。他下厨的样子很迷人,漫不经心的从容,这副样子可惜只有叶开见过。
见他不说话,叶开便也没出声。直到煎蛋出锅装盘,香气四溢间,陈又涵才笑了笑说:“幸好,英语也不算白学。”
他以前涉外事物都随身跟着翻译,出国旅行也是专业团队全程跟随,对他这种人来说,一切以实用和效率为前提,既然没有自己开口的必要,也就完全失去了学英语的需求。这两年请了私教学得上心,比不上叶开native speaker的水准,但已经是很地道流畅了。
“你英语是……”
“为你学的。”
叶开接过装了鸡蛋的西餐盘,挑了挑眉:“就这么打发我?”
冰箱门打开,陈又涵重新取了鸡蛋和鲜奶,“先把蛋吃了。”
“为我学的?”
陈又涵轻描淡写:“答应过你要经常去看你,总不能每次去都带翻译。”
叶开低头咬了口鸡蛋,沉默着,嘴角渐渐渐渐地翘起。
蛋和奶混合打发,空气里开始出现香甜的味道。
陈又涵回到中岛台,给他冲了一杯燕麦咖啡,自己喝意式浓缩。
“有没有想过学别的?”
“我修了第二学位。”
“是什么?”
“文学类的。”
陈又涵看了他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顿了顿,语气温和而认真:“不一定要学金融管理类的专业,除了宁通,你其实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叶开终于听懂,笑了笑,手托着腮故意问:“你养我啊?”
陈又涵停了两秒才说:“也不是不可以。”
“……哈?”银色叉子在西餐盘上不满地敲了敲,叶开嫌弃道:“这种问题还要考虑一下才回答的吗?”
陈又涵喝完咖啡,慢条斯理地拿乔:“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贵的,冬天要滑雪,夏天要潜水,手表一年送两块几百万就出去了,为了养你我每天得去gc多加两小时的班才能赚回来。”
话说完,眼前就伸出了一只手掌:“别光说不做,今年还剩四个月,表呢?给你按半年度任务算,一块就行,嗯?”
得寸进尺的劲儿。
掌心被毫不留情地拍下,陈又涵“啧”了一声,玩世不恭地嘲讽:“真不愧是姓叶的。”
他回到流理台前给他做松饼,叶开吃完剩下的煎蛋,擦过嘴才认真地说:“金融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
陈又涵动作一顿,隐约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才真正有了在国内活过来的感觉,两人在阳光房里喝茶,矫情,一边晒太阳一边吹空调,把日子给过出了退休的黄昏感。陈又涵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既然下飞机跟他回了繁宁,他当然不可能轻易放人走。瞿嘉打电话来时叶开只装自己还在温哥华,兰曼跟这个外孙沆瀣一气达成共识,把亲闺女蒙得严严实实的。
聊完电话,陈又涵抬腕看了眼手表确认今天的日期,随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五天后是我妈生日,有空吗?”
他一直给宁姝过生日而不是忌日。
叶开一愣,笑了笑:“阿姨的生日跟你挨得好近啊。”
“小时候最喜欢八月,吃完蛋糕再过半个月又可以再吃蛋糕。祸可以随便闯,架可以随便打,生日礼物自己生日时候有一份,等我妈生日时又收一份,光拆礼物就能拆到九月。”
听着就很开心。
叶开像第一次见家长一样紧张起来:“阿姨喜欢什么花?我提前去订。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陈又涵隔着小圆几目光很轻地凝视他,半晌,微微笑了笑说:“不会,她会遗憾你居然不是她亲生的。”
相爱的日子不短了,算上暗恋,已经有了四五年,但每次被陈又涵这样轻而珍重地凝望,他也还是会心里一慌,仓皇地垂眸。
“……那你打算怎么介绍我?”叶开轻声问,心里砰砰跳。
听说宁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想必不会生气他和又涵哥哥的大逆不道。
陈又涵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瞿嘉的儿子,叶家的长孙,宁通的继承人。”
叶开无语,刚被他看得指尖发麻的心动感烟消云散:“……没了?”
陈又涵笑了一声,对叶开伸出手,低声温和道:“过来。”
叶开牵住他的手,在他腿上坐下。对视了几秒,他忍不住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近到可以看进对方如黑夜般的眼眸深处。
有星星升起。
陈又涵抱着他,在相闻的鼻息中继续低声说:“是我的弟弟,我的知己,我的小花老师,我的善于撒谎的皮诺曹,监守自盗的小偷,长在象牙塔里却最勇敢的小王子,”
叶开轻笑出声,“阿姨记得过来吗?”忍不住要去亲他。唇瓣将触未触,陈又涵扣着他的后脑,看着他柔软的嘴唇说完了他的介绍词:“是我的男朋友,我的初恋前任以及现任,我要携手一生钟情不渝的爱人——”
“叶开,开心的开。”
顿了顿,含着些微笑意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第94章
给宁姝过生日的那天是个艳阳大晴天, 在主卧拉开落地窗帘的那一秒,湛蓝的天空如画,市中心的高楼将天际线切割成高低错落的繁华,云团很低, 几乎擦着不远处的塔尖, 静止不动, 像一盏盏白玉兰。
这样的云不常在宁市出现, 让叶开想起在云南高原的那段日子。
陈又涵在准备早餐,叶开开他那辆帕拉梅拉去取花。半个小时后,入户门再度打开, 叶开怀里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出现在门口。他穿过玄关,走过客厅, 剪裁独特的廓形白衬衫把他身形衬托得清瘦挺拔,袖口微微上卷两层, 露出戴着棕色鳄鱼皮表带的手腕, 又是他从陈又涵的表柜里借的。
通透的大平层到处都是玻璃阳光, 陈又涵在暖色的晨曦中回头, 看到叶开在他不远处站定,带着笑的脸几乎要被埋在金色的花束里。他走向叶开,接过他怀里那捧灿若烈阳的向日葵, 随即揽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花瓣新鲜蓬勃, 还带着未被晒干的露水。随着两人怀抱的交碰, 落了几片在地上。叶开弯腰捡起,顺手在白色餐盘里摆成了太阳的形状。
两人简单吃过早餐,陈又涵换了副驾坐着会更舒服的兰博基尼suv,驱车开往市郊的墓园。
叶开后知后觉地想起,以往在这段日子约陈又涵都会被拒绝, 原来是宁阿姨生日的缘故。
私人墓园管理严格有序,需要进行严格的身份验证和登记,再由着黑衣的工作人员驱高尔夫电瓶车将人载往指定区域。风很柔和,叶开倚着陈又涵的肩膀,有点犯困。眼前是漫长的一望无际的绿茵地,齐高的杉树和开着白花的灌木丛,小百花不经风,被吹得到处都是。
十分钟后终于下车,工作人员撑伞陪同,被陈又涵谢绝。他接过宽大肃穆的黑伞,揽着叶开,叶开怀里抱着向日葵,手里拎着蛋糕盒,两人顺着洁白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
绵延起伏的草坪一气呵成毫无瑕疵,方形墓碑简洁无雕饰,上面简单刻了宁姝的名字和生辰卒年,前缀是“吾爱”。黑白照片上的她眉目温婉舒展,是个如叶开想象一般的美人。白色手巾在墓碑上细致擦过,在照片已经有些模糊的边缘停顿,陈又涵用指腹摩挲,随即退开一步:“生日快乐。”他轻声说。
叶开把向日葵放下:“宁阿姨,生日快乐。初次见面,我是叶开。”
陈又涵点起烟深抿一口,略微提高了点音量,用闲聊的口吻介绍道:“瞿嘉和叶征的儿子,叶瑾弟弟,今年二十岁。”
叶开微微站直,等着陈又涵惊世骇俗的下一句。
陈又涵微眯眼,在他妈面前有种散漫的随意,“谈挺久了,带过来给你见见,我男朋友。岁数差得有点多,你回头帮我问问他介不介意。”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那么多好听的title和前缀都不提了,叶开隐约失望,不情不愿地拉长调子说:“不介意。”
陈又涵笑着牵住他手:“向日葵他买的,喜欢的话就起个风吧。”
他作弊,风就没停过。两瓣金黄色的花瓣被卷在柔风中起伏,陈又涵揽了揽叶开肩膀:“你看,别紧张,她还是喜欢的。”
叶开被他哄得难为情,感觉照片上的宁阿姨正含笑凝视他。
“下回再告诉你怎么把人拐到的,别当人面问,”说着,陈又涵瞥他一眼,勾起唇角,慵懒地一哂,“他脸皮薄。”
两人当着宁姝的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站得累了,在干净的带着芳草香的草坪上席地而坐。他跟陈又涵分同一根烟,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跟宁姝拆台,说他的黑历史。陈又涵不避嫌,把人按怀里亲,亲得叶开喘不过气,耳朵尖泛红,继而听到他低声妥协:“宝宝,给我留点面子。”
从上午一直坐到了十二点,是正经过生日的时候了。叶开拆开蛋糕盒,白色的牛乳蛋糕,用草莓果酱写着“宁宁生日快乐”,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一看就是疏于练习临时上阵的结果。
陈又涵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似笑非笑地说:“他亲手做的,别勉强,实在太难吃的话等我们走了就扔了吧。”
叶开回头瞪他一眼,镇定地说:“才不会难吃。”
随即用指尖蘸了一抹抿入嘴里,脸色一变,没等陈又涵说什么他先沉痛地说:“阿姨对不起糖又放多了我去给你买个新的……”
陈又涵笑出声,也用指腹抿了一口,点点头道:“……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天赋。”
一场生日过得安静,只有偶尔的白鸽飞过,发出咕咕的叫声和翅膀的扑棱声。
蛋糕不能留,否则没半天就该招得蚂蚁虫子乱爬。叶开盘着腿,一边把丝带重新系好一边迷茫……微积分也不过是随手一解,蛋糕为什么这么难?
陈又涵跟宁姝告别:“下次陈飞一来你帮我劝劝他,就说……”他顿了顿,“就说叶开同学不仅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善良天真又可爱,还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人品好学识佳,你儿子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好不容易给骗到手,千万别耽误了我的终生幸福。”
叶开想开口说什么,冷不丁被自己呛到,咳得背过身弯下了腰,乌黑的瞳眸沁眼泪,湿漉漉气鼓鼓地抬眸瞪着陈又涵。
陈又涵懒懒地一摊手:“你自己要我说的。”
回忆了一下,“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还漏了小花老师、匹诺曹、小王子、小偷、我的弟弟我的知己我的初恋我的爱人我此生不渝的……妈的,叶开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陈又涵快被他笑死,英俊的眉眼写满无辜。叶开不吃他这套,漂亮的眉眼警告性地瞪瞪他,才敢松开手。
陈又涵只好略过一堆限定词,总结陈词道:“……总而言之,我爱他。”
叶开怀疑他是故意的,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这个可以不‘总而言之’。”
陈又涵“啧”一声,“看到了吧,挺难伺候的。”
再闹下去估计宁姝都得被他俩烦死,叶开拿出在长辈面前那股天然的乖巧和教养,“阿姨,如果陈伯伯来聊这个事情,你不要怪他……我承认,是我做错事,辜负了陈伯伯的信任。他让我劝又涵哥哥结婚,……但我只想劝他跟我结婚。”
园区的电瓶车等在山脚下,两人上车,沿途惊起白鸽飞向天际。
叶开倚在陈又涵怀里,有点热,他出了汗,但也没想挪开。陈又涵在他耳边问:“想在哪里登记?”
叶开闭着眼睛,想了想,很随意地回答:“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