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恨他
兰眉齐来至那家咖啡馆里。
欧阳蓝正西装笔挺的坐在二楼靠窗的雅座里。
兰眉齐站在他的背后。他却很机敏,立即回转身,对她露出了笑脸。他的长相并不讨厌,冷峻,理性,兀傲。
她坐在了他的对面,耷拉着眼皮
欧阳蓝关切的问道:“还住得惯吧?”
兰眉齐点了点头。
欧阳蓝若有所思的道:“那所宅子原本是我的一位姨太太的私宅。她不在了。我是说,她不在人世了。那所宅子一直荒着。一时半会儿,我给你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委屈你住在那里吧。”
兰眉齐面无表情的道:“我已经听送我去的那人说过了。能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能住在洋楼里。”
欧阳蓝笑道:“我岂能委屈了你?”
兰眉齐意味深长的道:“要不是苏家的那场大闹,我和你岂能认识?”
欧阳蓝往前倾身,用手捏住了她玲珑的下巴,笑道:“这就是缘分。我倒是很感激苏太太的那场胡闹。”
兰眉齐倔强的把头侧向窗外,却又被欧阳蓝扭了回来。她叹息一声,道:“真是胡闹。以前,她和我胡闹。现在,你和我胡闹。”
欧阳蓝眼瞅着她眸光里涌出的悲悯和凄婉,觉得眼前的这风韵犹存的女人愈发的令人心旷神怡,意味深长的道:“我只恨,我没有早些遇见你,没有机会早些和你胡闹。”
兰眉齐缓缓的闭上眼,心里嗔着怨着惨淡着。
欧阳蓝松开了手,把身体倚靠在沙发上,远距离的赏析着她,一言不发了。
兰眉齐于无奈之中,端起桌上的那杯咖啡。咖啡不烫,正和她的心意。她一股脑儿的把那杯咖啡灌了下去。那苦闷的味道瞬间弥散,一丝一丝的向心里面滑着。滑到心里,又重新聚成一团,泛滥着,咆哮着,加倍的苦涩,偏偏又停在心尖。
不讲理的烂漫的乐音响起。中间的舞池里渐渐的被一对一对的身影填塞。
他邀她跳一支舞。
她只好随着他跳舞。她的身子软踏踏的。他很用力的带着她共舞。看得出,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舞步都很生涩了。她细细的想,细细的想……上次跳舞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她和她此生唯一心爱过的男人跳着舞。
牛半百的身段玲珑,舞姿自然娴熟。结婚后不久,她跟着他学会了跳舞,并且入迷了。她不记得曾和他跳过多少场了。总之,是很多次。
这会儿,她和欧阳蓝跳着同样类型的舞,恍然若梦。已过不惑之年,她本应该大梦初醒。可如今,她却又重新跌入了大梦里。
因为,她隐约看到,欧阳蓝的脸变成了牛半百的脸。幻觉里,她正和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牛半百共舞。她以为,牛半百会对她哭。可偏偏,他却对她一个劲儿的笑。
眨了眨眼,眼前还是欧阳蓝的模样。
兰眉齐不明白为什么总会出现幻觉?在巡捕房地牢的那天晚上,她在见到欧阳蓝之前,分明看到了牛半百的样子。昨晚,在依稀的夜梦里,她再次看到了他的模样。梦一而再的告诉她,欧阳蓝和牛半百长得有些像,性情也有几分相似。
也许,她这辈子的故事还没完。也许,欧阳蓝这辈子的故事也还没有完。否则,兰眉齐为什么偏偏要遇到欧阳蓝呢?并且,俩人的相遇之初是那么的惊天动地。简直是吓人!
细细流淌的乐音里,她细细的盯着他的脸。
看到最后,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他带着她跳舞,她觉得有些晕眩。
跳完舞,欧阳蓝邀着兰眉齐去维多利亚港走一走。
俩人坐着汽车来至维多利亚港。
那里简直没有什么行人。仿佛,眼前浩瀚的海,还有头顶浩瀚的天,都是专门给俩人留着的。
欧阳蓝觉得奢侈。兰眉齐觉得荒诞。
在维多利亚港,她有着绝对痴心的记忆。当年,她嫁给苏家大少爷之前,曾不止多少次来过这里。她和苏家大少爷在这里逍遥过。那时候,她是下定决定当姨太太的了。并且盼着能在苏家养老。如今,照旧是浪花滔滔的海,她心里浪花滔滔的海早已是沧海桑田了。她不由得怨恨着欧阳蓝。他偏偏想起到这里来。
欧阳蓝的余光里一直悄然打量着兰眉齐的神色。他看到她的脸上浮出阴霾,猜到她的心里肯定有万千感慨凝聚着。他笑问道:“是不是有些触景生情了?”
兰眉齐想不到他会这么问,不由得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欧阳蓝笑道:“很多女人在结婚之前,也就是恋爱阶段,都喜欢来这里看一看。”
兰眉齐冷笑道:“与其说女人喜欢来这里,不如说女人是被男人骗来这里的。”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瞪着欧阳蓝。
欧阳蓝情知兰眉齐说的男人里也包括他,于是故意装着听不懂,问道:“为什么呢?”
兰眉齐解释道:“在结婚之前,也就是恋爱的阶段,男人总喜欢骗女人,满足她物质上的虚荣,满足她心里渴慕的浪漫。可等到结婚后,男人就会加倍的从女人身上索取,连本带利的把赔出去的东西夺回去。”
欧阳蓝笑道:“我们都是结过婚的人了,对婚姻的看法肯定不再稚嫩。这样,我们在一起生活,会更有味道。因为,我们都懂得分寸,知道对方忌讳什么,所以不会轻易的触碰到禁忌。”
兰眉齐撇着嘴,道:“你确是一个不懂得分寸的男人。”
欧阳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趁火打劫,然后这会儿又和你弥补恋爱。”
兰眉齐的心事被他说中了。她冷笑道:“既然结婚和恋爱颠倒了,你就顺理成章的亏欠了我许多。”
欧阳蓝笑道:“你说的很有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开始弥补你的。当然,我会一边弥补、一边索取,两不耽误。”
兰眉齐恨得咬牙切齿,眼瞅着他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道:“由着你的性子胡闹吧。反正,我毕竟是你的阶下囚。”顿了顿,叹息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随你吧!”
欧阳蓝笑道:“别说的那么可怜。我总觉得,我和你在巡捕房地牢里的邂逅实在是运命注定的。我们都是结过婚的人,历经那样的一场惊天动地的邂逅,实在别具一格。”
兰眉齐痛苦的道:“当初,你很残忍!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的残忍?”
欧阳蓝神色凝重的道:“因为,你以前毕竟做过孽。你欺瞒了苏家那些年,实在也是罪有应得。我因为在乎你,所以才对你说实话。”
兰眉齐道:“你助纣为虐!”
欧阳蓝道:“那时候,我也是没有办法。苏太太咄咄逼人,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细数着你的罪状,我岂能不做出反应?”
兰眉齐恨道:“我既然已经被关进了地牢里,你为什么要继续折磨我?每日家,我食不果腹,不死不活!”
欧阳蓝道:“假如你换成我,你会怎么办呢?周围的兄弟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兰眉齐道:“你倒是做给外人看了。我可苦了。那时候,我要是撞墙死了,我的故事就完了。”
欧阳蓝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的心里还惦记着你的儿女。”
兰眉齐毒辣的瞪着欧阳蓝,冷笑道:“你可真毒辣!”
欧阳蓝道:“我刚才说过,我已经是结过婚的男人了,岂能看不懂女人的心思?”
兰眉齐道:“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了!”
欧阳兰道:“我倒是觉得,我们在地牢里私定终身,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兰眉齐白了他一眼,道:“于你当然是很有意思的。你反正妻妾成群,又哪里会在乎多我一个呢?很多年前,我总想着这辈子只嫁一个丈夫,随着他白首到老。可那不过是我心里的念想罢了。老天爷对我很残忍。却总是成全你的心思!”
欧阳兰笑道:“可你和我的妻妾们都不一样。假如我没结婚之前就遇到了你,我这辈子肯定只会和你长相厮守。只可惜,老天爷对我也很残忍。它让我这个本想着专情的人变得滥情了,直到最后遇到你。没办法!我是被逼的!”
兰眉齐定定的望着他,过了半晌,往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个滥情的人岂能专情?这不过是你哄劝女人的鬼把戏罢了。哪里见得有半句真话呢?”
欧阳蓝笑道:“我们毕竟刚认识没多长时间。你要是熟悉从前的我,肯定会懂得现在的我。”
兰眉齐的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那股子冷气径直的钻到他的脸上。她冷笑道:“我将来会懂得现在的你。”
欧阳蓝故作懵懂的道:“什么意思呢?”
兰眉齐恨道:“和你相处的久了,我就会知道……你这人是伪善还是诚实……还是在诚实里伪善!”
欧阳蓝笑了起来,道:“那你就等着吧。时间还长着呢。我们不过才四十岁。等到八十岁,一齐往回看,就知道我们这会儿其实还很年轻的。”
兰眉齐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着。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
一条栈桥伸到了海里。兰眉齐跑到栈桥的尽头,眼瞅着前面是海,她无路可跑了。
她趴在栏杆上喘息着。欧阳蓝站在她的身旁,一言不发。他默默的看着海。
兰眉齐缓过劲儿来,祈求道:“也许,退一步海阔天空。求你饶了我吧。”
欧阳蓝眼瞅着她眸光里泛起的波光嶙峋,心里没有软,嘴上也没有软,道:“我不答应,任凭你怎么求我!”
兰眉齐绝望的闭上了眼。
欧阳兰坏笑着,陶醉在那时的小胜利和小欢喜里。
那晚,他送兰眉齐回到了那座洋楼前。
兰眉齐下了汽车,没有回头,一个劲儿的往前走。欧阳蓝摇下玻璃窗,悠然的抽着香烟,盯着她匆匆的背影。他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飞吻。
兰眉齐回到楼里。
客厅里黑漆漆的,压根没有开灯。
她摸着黑来至楼上的房里。透过窗户,她看着楼下。
路灯伸长了脖子,顶上垂着大肚子的灯泡。蒙尘的灯罩上又涂着一层凄迷的霜雾,把里面白灼灼的光过虑成了淡青色。那淡青色的光从玻璃窗里钻进来,靡在窗子跟前的陈设上。
欧阳蓝对兰眉齐挥了挥手。他坐着汽车走了。
焕铭兄妹正呆坐各自的房里。也都坐在窗户跟前,身上都笼着一层青光。焕铭穿着银白的纺绸睡衣。细烟穿着浅灰的绣着银色雏菊的缎子袄。俩人像沉沉的石膏像,一动不动的停在青光里。
焕铭还是忍不住,决定找母亲谈一谈了。他去了兰眉齐的房里。
屋里顿时光线粲然。焕铭开了灯,屋顶的吊灯光华万丈。
兰眉齐停在粲然的光影里,觉得晕眩,她不由得缓缓的坐倒在窗前的摇椅里,眼瞅着焕铭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这时候,在大饭店的套房里,雁翎和文彬正陪着相楠说话。
狄家三口已经回去了。因为小贝第二天要早起上学。
相楠见无人,拿出了三只红丝绒首饰盒子。
他告诉雁翎,这是他为她准备的。早上的时候,他独自去金店里淘来的。
雁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三只红丝绒首饰盒,看到里面乘着一副金耳环,一枚金戒指,一条金项链。
分明是最新的款式,小巧玲珑,正发着明晃晃的光。
明晃晃的光影里藏着心事。
雁翎缓缓的摩挲着父亲的“心事”,有一股子想哭的冲动。
相楠问道:“喜欢吗?”
雁翎伤感的笑道:“喜欢。”
相楠笑道:“爸爸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淘到的。”
雁翎深深的看了一眼父亲,道:“其实,你不管送我什么,于我,都是一份深刻的欢喜。”
相楠知足的点了点头,抿嘴笑着。
文彬在一旁默默的赏析,托着腮,目光幽幽。
相楠拉过文彬的手,道:“以后,雁翎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不在她的身边,你就是她身边的男人。”
文彬反过来握住相楠的手,道:“爸爸放心吧。我会照顾雁翎一辈子的。”
相楠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温存的男孩子。我把雁翎交给你,于我,也是一份满足。”
雁翎笑道:“文彬说,他爸爸要是能像你,那该多好啊。”
相楠叹息道:“其实,文彬的爸爸做了爸爸没有完成的事情。他毕竟把文彬拉扯大。而爸爸当年却很自私,没有照看雁翎长大。所以,爸爸并不是完美的。”
文彬没有作声,心里凄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