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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陈建永几次来找他,看到他都在读书,不由得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也有今天,福香干得好。”
    他还在一旁鼓动陈福香给陈阳加大学习的强度。
    气得陈阳第二天拉着他在公社的院子里切磋了一顿。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春天已经走到了尾巴,陈福香17岁的生日也到了。不过那天陈阳接到了武装部那边派给他的一个任务,去县城接一个人。
    “接人?接谁啊?”陈福香好奇地问。
    陈阳摇头:“我也不知道,闫部长今天接到的电报。听说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好像受了伤,到咱们这儿来养伤。”
    “城里不是有医院吗?他为什么跑到咱们这儿来养伤?”陈福香纳闷,不是都说城里好吗?
    陈阳想:“会不会是去找四队的房老爷子?”
    房老爷子今年八十多了,是远近闻名的中医。年轻那会儿走南闯北,据说给不少达官贵人看过病,后来还做过军医,解放后,他年纪大了,就回到了家乡荣养天年。
    这附近很多人生了病,不去卫生院,都去找他。
    陈福香也知道房老爷子。三队和四队紧挨着,离得极近,两个队里的小孩经常一块儿玩,陈福香以前也去过。
    “房爷爷是个好人,他给过我糖吃。”
    “嗯,老爷子确实是个好人。福香想吃什么糖,明天你生日,哥哥从县城里给你带回来。”陈阳觉得没陪妹子,挺愧疚的,想好好补偿妹妹。
    陈福香很好说话:“哥哥买的我都喜欢。不过如果哥哥今年也能拿到小学毕业证,我就更开心了。”
    “小滑头,又拿哥哥的话来堵哥哥。”陈阳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又不放心地叮咛,“我走了记得反锁好门,还有明天早上记得煮颗鸡蛋吃。”
    第28章
    “元彬,这火车怎么还没来啊。”陈阳望着空荡荡的月台,有些心浮气躁。
    他跟陈元彬已经来了三个小时了,从早上等到中午,还不见火车的影子。
    陈元彬也是民兵团的,比陈阳先进去几年,三十岁出头,也是榆树村的人。这次就他们俩来接人。
    陈元彬站了起来,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擦亮火柴点燃,吸了几口,又将烟摁灭,收了起来,看了一眼远方说:“可能是火车晚点了吧,听说火车经常晚点。”
    他们县火车站是个相当小的车站,就一个月台,两条轨道,车站旁边就是荒芜的农田。这个站,一天也只过两趟火车。
    陈元彬也没坐过火车,只是来接过两次人,听人抱怨过。
    陈阳抬头看了一眼天:“不是说早上九点就到吗?哎,这火车也太不准时了。”
    再晚点下去,赶不上下午的那趟客车,今天他怕是不能陪妹妹吃饭了。要是往常也就算了,但今天可是福香的生日。
    陈元彬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说:“坐吧,歇会儿,火车它不来,急也没用。”
    陈阳没脾气地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等得昏昏欲睡时,前方终于传来了火车汽笛的声音。
    两人精神之为之一振,蹭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两分钟后,一辆绿色的火车缓缓从前方驶来,停在了月台旁。
    两人翘首以盼。
    陈阳问:“元彬,咱们要接的人是谁啊?”
    陈元彬说:“叫岑卫东,应该是个退伍军人吧。”跟他们武装部能扯上关系的,一般都是退伍军人,旁的人也轮不到他们武装部来接。
    不过这个人身份应该一般般,所以才会让他们两个普通的民兵过来接。
    “那……咱们这也没做个牌子啥的,万一待会儿认不出来咋办啊?”陈阳担忧地说。
    刚说完,火车们就开了,陆续有人出来。
    陈元彬盯着看了几秒,直接上前,边走边说:“不用,应该是那个穿军绿色衬衣的年轻人。”
    陈阳一看就明白陈元彬为何会这么笃定了。因为这个站总共就下车七八个人,一个戴眼镜拎着公文包干部模样的文质彬彬的男人,旁边一对母女,跟着是一老一少,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衣的时髦年轻人,这几人一看就不是他们要接的。
    只有最后那个穿着军衬衣,板寸头,身形高大结实,五官锋利,拎着一个军绿色行李包的男人比较像。
    陈元彬上前,笑道:“你好,请问是岑卫东同志吗?我们是前进公社武装部的民兵,来接你的。”
    “你们好,我是岑卫东。”男人伸出,跟两人握手。
    陈元彬有点紧张,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伸过去:“你好,岑卫东同志,我是陈元彬,旁边这个是陈阳。”
    岑卫东跟陈元彬握过了手,又跟陈阳握手,态度平和诚恳:“辛苦你们了。”
    他明明脸上带笑,但不知为何,跟他的眼神一对上,陈阳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样。
    “你好,为人民服务,不辛苦。”陈阳拘谨地伸出了手。
    岑卫东点点头,手轻轻碰触了陈阳的指尖,遂即收回了手,笑道:“麻烦两位带路了。”
    陈元彬说:“不麻烦,那个,岑同志,我们公社比较困难,没有车,得坐汽车先到镇上,然后从镇上走回公社,汽车下午三点还有一趟。”
    “不妨事,你们已经安排得很周到了。”岑卫东边说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一点,时间来得及,我还没吃饭,麻烦你们带我去国营饭店。”
    陈元彬有点尴尬,城里吃饭都要粮票,还要花钱,公社并没有给他们粮票,这下客人提出吃饭,咋整?不去,丢人,去吧,兜里又没钱。
    岑卫东看出他的为难,不动声色地又说了一句:“火车晚点,两位同志久等了,还没吃饭吧,待会儿别跟我客气,多吃点。”
    闻言,陈元彬松了口气。岑卫东愿意自己掏钱就好,至于请客啥的,还是算了。
    不过客人来,要对方自己掏钱吃饭,到底不是啥有面子的事,陈元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陈阳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动上前打破了沉默:“岑同志,我帮你拿行李吧。”
    说话的同时,他悄悄地打量岑卫东。不是说这个人受了伤吗?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岑卫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不用了,就几件衣服,不重,我自己提就行。”
    陈阳说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化解尴尬,现在目的已达到,他也不强求。
    三人直接去了国营饭店。
    岑卫东进门就去窗口点菜:“同志,有肉的话来个红烧肉,有鱼的话再来一条鱼,另外再来个蔬菜,你们看着安排,有什么吃什么吧,另外再来三碗米饭。”
    这个点,国营饭店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的声音不大,还是被陈元彬和陈阳听到了,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岑卫东是真的要请客啊,而且还点了两个硬菜,这得花多少钱。
    点完菜,付了钱,岑卫东回来对二人说:“我去趟厕所。”
    “好。”陈元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
    等他一走,陈元彬的脸就垮了下来:“陈阳,咱们真的要蹭饭啊。”
    陈阳还没说话,服务员忽然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汤:“这是咱们今天中午的海带骨肉汤,送给你们尝尝。”
    陈阳二人受宠若惊,谁不知道国营饭店的大厨、服务员眼睛长在头顶啊,对来吃饭的几乎都是一个面孔,爱吃不吃。今天竟然还主动送他们汤,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服务员回去,高兴地跟大厨说:“那个人出手很大方,给的都是全国粮票。”
    全国粮票跟地方粮票不一样,无论在全国哪个地方都能换到粮食,是出差、探亲必备品。一般一斤全国粮票可以换一斤二三两地方粮票。
    也就是说,这顿饭,他们可以白拿几两粮票,也就难怪服务员这么热情了。
    陈阳拍了拍陈元彬的手:“算了,吃吧,可能一顿饭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不是还要到咱们榆树村吗?回头多照应对方就是。”
    陈元彬也回过神来了,点头:“还是你看得通透。”
    他之所以不自在是因为,他是陈阳的前辈,这次接人的主导,三人中,他年纪又最大。男人嘛,多少好面子。
    不过现在见岑卫东连全国粮票都拿得出来,他也没啥想法了。
    陈阳笑了笑:“我去供销社一趟,福香期中考成绩不错,我想买点东西奖励她。”
    陈阳没提生日的事,乡下孩子的生日不重要,当天能有一碗面或是一个鸡蛋吃就不错了。特意买礼物,他们只会觉得浪费,不会过日子。
    陈元彬知道陈阳最疼妹子,点头:“行,要吃饭了,你早点回来。”
    他不想一个人单独面对岑卫东。那小伙子明明比他年轻,人爱笑也很和气,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元彬就是有点怵对方。
    “好。”陈阳起身出了国营饭店。
    供销社就在国营饭店斜对面,走几十米就到了。
    陈阳出了饭店,走到拐角处,冷不丁地瞧见说要去上厕所的岑卫东竟然站在那儿,踢着石子,眼神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附近的建筑,脸上没了一贯的和善笑意,显得格外的锋利和冷冽,一看就不好相处。
    陈阳怔了怔,想要退回去,但对方已经看到了他。
    “陈阳同志也是要上厕所?”岑卫东嘴角漾起笑,一瞬间软化了他脸部的冷硬线条,似乎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初见时那个和善好说话的年轻人。
    陈阳……
    “不是,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陈阳指了指对面的供销社。
    岑卫东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吃饭了,早点回来。”
    双方擦肩而过,陈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等人进了国营饭店,陈阳苦笑了一些,告诫自己,管他什么来历什么身份,有几副面孔,跟他有什么关系!
    收起复杂的心情,他去对方的供销社转了一圈,因为手里没有票,最后陈阳只能高价买了二两不要票的水果糖。
    等回到国营饭店,菜已经端上桌了。陈元彬热情地招呼:“陈阳,快来,就等你了。”
    “好,来了。”陈阳坐到他旁边。
    色泽亮丽的红烧肉、白嫩嫩的豆腐煮鱼、素炒包菜,油汪汪的,再配上大米饭,让人食指大动。就是刚才还不好意思的陈元彬,这会儿也已经拿起了筷子,咽了咽口水。
    岑卫东先动的筷子,三人都没说话,埋头吃饭。
    填饱肚子,出了国营饭店,又没了话题,陈元彬觉得不大自在,没话找话:“陈阳,你给你妹妹买了什么?”
    陈阳掏出水果糖给他看:“买了二两水果糖,福香喜欢这个糖纸。”
    岑卫东无意中扫到,水果糖外面包了一层塑料糖纸,颜色非常鲜艳,花花绿绿的,艳俗得很。
    “挺漂亮的,多少钱啊?”陈元彬又问。
    陈阳说:“五毛钱。”
    “这么贵!”陈元彬咂嘴,“这得要两块五一斤啊,比肉都还要贵,也就你舍得。”
    肉才六毛多一斤呢。陈元彬本来想着要是便宜,也给女儿带点回去的,可听到这个价格,什么想法也没了。
    都是认识的,彼此的情况也了解,陈阳知道,陈元彬前面三个都是小子,去年才生了个闺女,很是疼爱。他拿了两颗糖,递给陈元彬:“拿回去哄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