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自己的小心思被陈阳一语道破。陈老三有点尴尬,不过他脸皮一向很厚:“阳阳,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我跟小鹏不是外人,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以后真有什么事,我老了,也只有小鹏跟你才能相互扶持,相互帮忙,你还年轻不懂。我要是有个兄弟帮忙,这次也不会被张家人欺负得这么惨。他们张家为什么这么嚣张,几次上门砸咱们家,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儿子多,人多势众吗?”
跟陈小鹏相互帮助,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妈只生了我和福香两个,我可没什么弟弟。你回去吧,等你老了,失去了劳动力,我自然会比照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标准给你养老,至于其他的,你找你的宝贝小儿子去。”陈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陈老三现在家徒四壁,自己腿受了伤,老婆又回娘家了,还有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饭的小儿子,不指望陈阳,指望谁?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家就要断粮了。所以陈阳这几句话根本打发不走他。
陈阳进去了,他还一直守在四奶奶家门口,巴巴地瞅着。
要是自己家就算了,但他一直堵在四奶奶家,回头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四奶奶家的闲话。陈阳想着自己过一阵子就要走了,四奶奶祖孙俩还要在村子里生活,他还是别给人惹麻烦了。
陈阳将行李拿出来,打开,把那天的合照翻出,给了四奶奶两张:“四奶奶,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照片,还有这个是你和向上拍的照片,这张是底片,保存好,要是照片坏了、丢了,可以拿底片去照相馆再冲洗一张。”
四奶奶接过照片,看着上面逼真的人,特激动:“这个照相机真神奇,还真把咱们给照出来了。”
“还有这里,是卫东让我给你们带回来的土特产,你拿着。”陈阳从行李袋里拿出一个包,塞给了四奶奶。
四奶奶接过放到一边:“你把东西都拿出来干什么?”
陈阳收拾好包,提起来说:“四奶奶,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不是,阳阳,咱们不是说好住我这儿的吗?是不是陈老三逼你?傻孩子,现在他家那就是个烂摊子,你可千万别被他们缠上了。我跟你说,陈老三心里不知多后悔当初答应跟你分了家呢?你要真回去了,以后就再也别想甩掉他们。”四奶奶拉住陈阳,不放心地劝道。
陈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四奶奶,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我就是睡大街也不会跟他回去。”
他大步踏出了四奶奶家。
陈老三见了,立即拄着拐杖跟了上去。
谁料陈阳并没有跟他回家,而是直接出了村子。
“诶,阳阳,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阳阳,你不跟我回家,你去哪儿,阳阳?”陈老三不停地在后面喊,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但他这样的伤员哪赶得上陈阳这个年轻小伙子,没多久就落下了很远。
陈老三气得跳脚:“陈阳,你去外面,你以为谁会收留你吗?”
“不劳你费心。”陈阳心说,他落到现在没人收留的地步怪谁?
本来村子里也可以找人借住的,但他不管去谁家,估计陈老三都会去守着,不想给人添麻烦,他索性走得远远的。
接下来几天,陈阳都早上回村子里干活,晚上又走了,来得早,走得也早。
陈老三来守了他好几回,他都视若无睹。
陈老三的腿本来就没好,这么接二连三的受伤,哪还经得起折腾,过了两天就肿了起来,然后便换成了陈小鹏来找他。
陈阳连陈老三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搭理陈小鹏。
这么折腾了几天,陈老三可能实在难受,又让陈小鹏去把梅芸芳叫回来了。
梅芸芳在娘家也遭人嫌弃,这一有台阶下,赶紧回来,但两口子又相互埋怨对方,一个怪她管不好女儿,另一个嫌他连儿子都使唤不动。
反正就这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过吧。
但这种平衡没维持几天,因为陈燕红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革委会的人上陈家找,也没找到人。
此刻,正值征兵期间,陈阳的名字已经报了上去,正在政审,陈燕红这一失踪,直接就影响到了他。
好在大家都知道他跟陈燕红并不是亲兄妹,而且早跟陈老三分家了,算是两家人,也不是直系亲属,闫部长帮他解释清楚后,这事才没影响到。
但陈阳还是吓了一跳。
闫部长也怕有心人作祟,导致陈阳当兵出岔子,他不好向岑卫东交代。所以才会提醒他小心点,最后几天,不要跟陈老三起冲突,忍着点,安安稳稳的,离开这儿就好了。
为了不跟陈老三起冲突,陈阳这几天索性就没再回榆树村,而是呆在公社,白天跟着训练,晚上就在公社后面的屋檐下将就,反正他是男人,睡外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现在是夏天,天气热,也不怕冻着,唯一不好的就是蚊子太多了。
不过想到只要再过几天,他就能彻底告别陈老三,再也不见这个厚颜无耻自私自利的家伙,陈阳觉得这点苦完全算不了什么。
今天不用训练,挂了电话,他直接去公社那边帮人挖田边的沟渠,挣点印象分。这样陈老三找茬,也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
陈福香完全不知道,村子里还有这些后续发展,自从离开后,除了哥哥和四奶奶他们祖孙,其他人都跟她没关系。
她挂断电话,惆怅地叹了口气。刚才没跟哥哥说,那更不知道跟谁讲卫东哥的反常了。
陈福香扁了扁嘴,走出门给小李道谢:“小李哥,我的电话打完了,谢谢你。”
小李挠了挠头:“不用谢,这是岑团吩咐我的工作,我该做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找得到路了,小李你自己去忙吧,不用管我。”陈福香婉言谢绝。
小李哪肯答应:“不行,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送你回去。你就别为难我了。”
拗不过他,陈福香只好答应。
小李年岁小,就比陈福香大了一岁,去年参的军,特别健谈,他问:“福香,听说你在市里面的厂子上班,那里上班怎么样啊?”
“挺好的,我们工作还好,也不是特别忙,而且有食堂,也不用自己做饭。”要说大热天的有什么最让陈福香满意的,非食堂莫属了,她再也不用汗流浃背地做饭了。
小李听了憨厚一笑:“这么好啊,那城里招工有什么条件吗?我家小妹明年也初中毕业了,要是有机会,我也想让她去试试。”
他知道陈福香也是乡下来的,所以故而有此一问。
陈福香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厂里必须得有一点刺绣基础,手要灵活,其他的厂子就不知道了。如果有招工信息,我帮你留意一下,回头告诉你。”
“好,谢谢福香,要是有我让我家小妹去试试,能成自然更好,不成也没啥,还可以继续回家种地。”小李乐观地说。
陈福香点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岑卫东的宿舍门口,小李推开门,行了个军礼,然后说:“岑团,我把福香送回来了。”
岑卫东还维持着他们走的时候那个躺在床上的姿势。
小李有些疑惑,莫非岑团睡着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再喊一声,岑卫东已经翻身坐了起来,拿起柜子旁边的搪瓷缸子,喝了半杯水,然后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那我先下去了?”小李问。
岑卫东伸手叫住了他:“等一下,拿上车钥匙,送福香回去。”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很惊讶。小李是震惊于这个事不在计划中,今天下午岑团明明给他安排了其他事,他想问,可抬头就望见岑卫东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严肃。
小李不敢再多问,点头应好:“是。”
陈福香意外的是,明明上午他都还说要送她回去。而且就算他不能送了,难道不能先告诉她一声吗?
从头到尾,他都没正眼看过她一下。莫非还在生她的气?
陈福香委屈地咬住下唇,眼神控诉地看着他。
但岑卫东就是不拿正眼看她。
她也生气了:“小李哥,麻烦你了。”
说完,她就蹬蹬蹬地跑了下去。
小李要这时候还不知道两人吵了架,那也太没眼色了。他站在门口,犹豫地看向岑卫东:“岑团,你去看看吧。”
去看了呢?能改变她对他无意这个事实吗?不能,只会给彼此造成困扰。
岑卫东怕自己多看一眼,道德就沦丧了,再也舍不得放手。他忍痛道:“不用,你去吧,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小李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劝,只能点头:“那我走了。”
“等一下。”岑卫东忽地叫住了他。
小李欣喜,蹭地转过身,想把钥匙递给他。
谁知道岑卫东却略过了他,走到窗户边,拿起今天编的那个草篮子,递给了他:“这种东西拿回去给小姑娘吃。”
“哦。”小李悄悄瞅了他一眼。岑团明明还是很关心地福香的啊,两人到底为什么起了矛盾。
他不好打听,见岑卫东实在没其他事要吩咐他了,只好拎着篮子说:“那……岑团,我走了?”
“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岑卫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在小李踏出门口时,又烦躁地叮嘱了一句,“车子开慢点。”
小李一边应好,一边在心里嘀咕,不放心就自己送嘛,真搞不懂这两人在搞什么。
怕陈福香走远了,他赶紧拿起钥匙追了出去。
最后还是在门口看到陈福香,小李赶紧降下车窗,放缓车速,停在陈福香面前,冲她招手:“福香,快上来。”
陈福香本来是打算要上去的,但看到座位上放置的那一篮子野果,又不想动了。卫东哥连野果子都记得,却独独不记得了她似的,连再见都没跟她说一声。
“诶,福香,你去哪里?这儿,快上车,外面太阳大,很晒人,别把你晒黑了。”小李赶紧劝道。
陈福香闷头出了营地,不吭声。
小李只好开着车子追上去,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军嫂看到了,那军嫂干脆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小李脸皮薄,又怕完不成岑卫东交代的这个小任务,赶紧招呼陈福香:“大家都在看呢,你快点上来,不然回头我没法向领导交差。”
陈福香也上了半个月的班,知道了工作生不由己的这个道理,不忍为难小李,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小李赶紧下车,拉开驾驶座后面的门:“福香,坐。”
小姑奶奶总算上车了,不然回头大家都要传他小李开车如乌龟慢吞吞的。
陈福香坐进去后,他赶紧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小李是个憋不住的,几次想问陈福香他们怎么闹别扭了,又不好开口,悄悄瞄了一眼,又赶紧收回了目光。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筒子楼前,小李发现身后没动静,扭头说:“福香,到了。”
他看到陈福香坐在后面,低垂头,以为她睡着了,又说了一声:“福香到了。”
“哦,那我回去了,麻烦小李哥了。”陈福香说着推开了门,从头到尾都低垂头。
小李觉得不对劲,拉开车门,刚下去就跟陈福香撞上,陈福香往前推的车门差点撞到他。
这一惊,陈福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小李看清楚了她的脸,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眼眶里还蓄满了泪水。
完了,这是在车上哭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小李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小姑娘哭,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福香,你,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说,兴许我还能帮忙,要是我帮不了,还有岑团啊,你别……”
他一提岑卫东,陈福香就炸毛,凶巴巴地说:“你不许告诉他。”
“哦。”小李愣了一下,意识到,陈福香的眼泪跟岑团有关,更头痛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福香也不要他说话,她擦了擦眼睛:“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你回去不要胡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