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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了那么长的时间,蒲州城内诸多将领从誓死守城,到侥幸求生,再到如今闻战色变,并不适合此时同明教义军对阵,然而对不对阵,打不打仗,显然主动权已经不在陈阀这边,更不在蒲州这边。
六月的蒲州城上黑云翻魔,城守府址,得到消息赶来这里的诸人面上郁郁寡欢。从士兵返回的信息来看,明教的义军若不出意外,今日天黑之前便会到达蒲州城下。
黑压压的天空在蒲州城上笼罩了一层yīn影,一道惊雷在蒲州城上空响起,白雨跳珠遍洒而下。诸人端坐的屋外的小池塘里响起几声蛙鸣,毫无规律,更让人心qíng烦闷。
众人聚集在这里,为的便是他们今后的路。
到底是死守蒲州成全自己的声名,还是转投明教以求捞得一笔功名。
若是房中诸人心里想的是第一条,此时也不会如此沉默,然而如果选择第二条,那便必须有人带头提出来。只有由别人提出来,他们依附,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薄qíng寡义。
就如同水淹洛州一般,水淹是最好的办法,然而这些人没有谁想过提出来,因为谁提出来的,谁就要为洛州数万人的死负责。民声很好,即便看不见却能获得许多实惠,众人都很爱惜。
所以,最后除了卫吉,这些人只是反对却没有人提出意见来,只待卫吉提出来之后,这些人都附议。
房中诸人均看着最上座的城守,见对方在他们来了以后一直阙目不言,而明教义军即将到来,时不等人。
雨渐渐变大,雨水敲打砖瓦的声音让人心焦,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城守,今北方局势已明,天下大势将定,吾等死守蒲州,必定会害了手下兄弟和城中百姓,城守可有何打算。
众人虽没有明晃晃的附和,但也纷纷感慨城中百姓无辜。
房间外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城守在诸人的期待下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眼神从诸人面上扫过。众生百态,如今只剩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个丑字:我知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都想着投诚受降,以求他日加官进爵!
百余年的时间,礼乐崩坏,即便诸人口中喊着忠义,然而这两个字在许多人心中已经不复存在。
利字当头被多数人奉为行事的准则,只是被城守如此明晃晃的说出来,身上还裹着忠义之名遮羞布的众人面上免不得难堪,纷纷道:洛阳之围旷达数月,最后明教攻城,潘将军誓死抵抗,致使洛州血流蔽地,僵尸相枕。我等若行此事,必受人耻笑,何尝是为了自己!
城守既不愿意,吾等自然死守,何苦如此血口喷人。
如今蒲州qíng形同当日洛州何其相似,四周城镇尽数被明教克下。明教虽是义军,然而一切仁义均是战后之事,战时未曾仁义,否则洛州何以血流蔽地、僵尸相枕。
蒲州城守最后叹了声,想到了一年前。那时候阀主刚攻下河东道,即便到处都有人生事,然而陈阀依旧蒸蒸日上,诸人只觉眼前形势一片大好。哪知道一年多过去,陈阀已是日薄西山,即便他想要螳臂当车为阀主留下更多的时间,然而其他诸人皆不齐心。
如此挡车不过是让手下士兵们白白送死。
蒲州城守闭上眼,叹了声:你们出去,待我想想。
众人看了看彼此,蒲州城守在蒲州城中声望颇高,若城守坚持死守,那么诸人即便想降也没有办法,诸人知晓不能bī之过急,纷纷告退出去等。
等众人出去后,蒲州城守取下腰间的长剑,双手捧长剑对着陈阀都城那边拜了三拜,今为城中子弟故,我不得不如此,只是这般辜负阀主期待,自当以死谢罪!随后横剑自刎。
房外众人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蒲州城主想通。
众人最终支了个侍女进去端茶倒水,侍女闻言进去后便看到蒲州城主端坐在上位,似乎睡着了。松了口气的侍女小心的靠过去,近了才发现桌上有血迹,侍女再看向蒲州城守后,立刻茶翻人倒,啊!
当谢知非他们来到蒲州的时候,城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行束着白麻的人。
这些人对谢知非哭诉道:阀主对我等恩重如山城主为报阀主之恩,自刎今日为城中百姓不得如此,还请教主莫挽留,让我等随城主去吧
一群人哭得凄凄惨惨,一会儿这个要死被人拦住,一会儿那个要死被人拦住。
似乎自己现在不死,真的是因为有人拖着他们不让他们死一般,耿议瞥了瞥谢知非的脸:黑的!
不知为何,耿议总能发现谢知非平静面下的愤怒。
比如这一次,眼前这些明显做戏的家伙或许不知道,他们以后即便顺利加入明教义军,这一辈子也做不得明教弟子,只因明教弟子需要谢知非同意。非明教弟子,做不得明教义军的高层,大约一辈子也就是百夫长或着八品不到的官儿。
明教义军入驻蒲州城后同到了别的地方一样,开粮仓将粮食分与困苦的平民,随后有五日的受冤。
待一系列事qíng完了以后,蒲州城内没有入大牢的官员若是愿意效命明教的,则可以留下来,不愿意的,谢知非也从蒲州的账簿上取了一部分饷银让这些人离开:不管这些人行事如何,谢知非需要博得更多的人投奔明教。
而那个被丢在自己府址里的蒲州城守,谢知非在知道原委后将其光荣礼葬,理由是:此乃死于所职的忠臣。
换个意思便是,那些个领了钱,活着假装寻死的人,实在算不得忠诚。
蒲州一失,鄜州不保。
鄜州城中人在明教大军破城进城后蜂拥而至,双手举过头顶使劲的鼓掌。而在鄜州城中心,当城破之后,陈阀阀主便火焚宫殿,想通密道逃出。然而或许火势太大,以至于陈阀阀主还没来得及进入密道便被砸中,尸骨扭曲的躺在密道附近。
有从火灾中活下来的人说,那日大火里,隐约听到了陈阀阀主的惨叫声,还看到过一个鬼魅般的白衣女子。
而在最初几日的混乱之后,鄜州城渐渐恢复往日的安宁,明教的士兵也被允许在得到了同意后,可以来鄜州城内。
从洛州活下来的俘虏,有不少人后来加入了明军。宁拴便是其中一个。
此时终于得了进城的允许,立刻跑入城中,冲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跑去,人未到,声已至,娘!娘!
从来都是yīn暗的巷子里,矮小的房间紧紧挨着,住了十几户人家。
听到这个声音,这十几户人家几乎人人头探出了头,然而看到不是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星火瞬间熄灭,冷漠的回家各做各的事qíng。宁拴一直跑回自己的家,看到自己还不足四十岁的母亲头上全是白发,宁拴lsquo;呜rsquo;的一声冲进去,将其抱住,娘!
拴子?被抱住的妇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宁栓lsquo;嗯rsquo;的一声使劲点头,松开手让自己母亲站起来,可刚妇人起身便因为长时间不食盐而导致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宁拴赶紧搀扶起来。但宁拴将自己母亲扶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离开时母亲还是乌黑的眼睛,此时已经变得灰白。
妇人抓着男子的手,眯着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想要看清楚些,然而日夜哭泣,她那这双眼睛早已看不清楚。
因此妇人只得努力的靠近,只差把鼻子都触到自己儿子的脸上,然而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妇人gān涸的眼眶里又有雾气腾起,一双手摸在男子脸上:让娘看看,让娘看看!
既然这双不争气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那么妇人只能靠着自己那双满是褶皱的手,认出了自己儿子如今的模样。老妇人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大成年的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到现在,只剩下拴子一个。
起初陈阀征兵,一家只征一个,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妇人的相公去了,然后没回来。
原本家中死了一个士兵的短时间内不会再qiáng征,然而后来这条不作数了,陈阀又开始征。每家只要有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丁在家的,都必须出一个。妇人的大儿子去了,没有回来。
再后来,一年不到的时间又开始征兵,而且jiāo钱可以免征。然而他们家拿不出钱,只能出人。妇人最后两个儿子去了,女儿舍不得去送一程。这一送,女儿没回来,儿子们据说也死了。
从那以后,妇人便日日夜夜哭。
想到自己被qiáng征去死在战场上的儿子,以及被人qiáng掳去不知所终的女儿,原本以为自己再无亲人的老妇人嗬嗬的喘气,哭道:娘就知道你不会和你那杀千刀的哥哥们一样,丢下娘就走了娘的栓子啊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