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秦青不甘心地指了指门外:“那些侍卫们怎么会熟视
无睹地放我进来?”
“因为寡人吩咐了,见到是你,不可拦阻无需通报。”慕容楚解释道。
秦青颓废地拖着步子:“算了,我还是走了…”慕容楚站起身来,面上挂着盈盈的笑,“既然来了,就陪寡人坐一会儿。”说话间已将秦青拉至身旁坐下,指着面前的一份文书道:“宫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刚才寡人便是在考虑这些没留意到你。宫中的权力长期集中在几个老臣手里,各有势力各怀心思,寡人觉得这样不好,最近寡人向各地征集了些能人异士,考察过后想纳入宫中作为寡人的左膀右臂,同时也好平衡现在宫中的这些势力。”
秦青似想起什么,道:“郡王爷派我来要这些人的名单,大王你如何打算?”
第71章 遇刺
慕容楚吃惊地看着秦青:“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秦青点头,不置一词。
“你不是郡王爷的人?”慕容楚疑惑道,言语中犹带着一丝感动,“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慕容湮那个人心思不正,我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帮他。”秦青云淡风轻地答,“我从来就不是他的人。”
慕容楚低着头,喜悦在心中浅浅地流成了一条河,屋内龙涎香淡淡飘散,他缓缓开口:“湮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对我们的误会实在太深,只是…”慕容楚欲言又止,“算了,不说这些,他要的名册寡人找人另外写一份给你,如今你不能与他公开作对,寡人担心他对你不利。”
宫外郡王府。
管事的将药汤奉上:“主上,多少喝一点罢,这是悦宁姑娘的一片心意。”
慕容湮将丝帕从嘴边拿开,上面有隐隐的血迹,像红梅点点。他悄悄地将丝帕藏入袖中,吩咐道:“拿上来吧。”只饮了一口又是剧烈咳嗽,隔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慕容湮叹了口气,将碗搁在一边:“我的病,不要让悦宁知道,告诉她已有起色就好。”
管事的点头称是,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递了过去:“这是宫里秦青传过来的
消息,请主上过目。”
慕容湮接过看了一眼,嘴角牵出一个笑:“他们当我是傻子么?”
管事的忙不迭地收好被慕容湮扔出的名册,小心问道:“秦青这丫头的心既然并不向着咱们,要不要…”
慕容湮摆摆手:“留着她有用,不需传递消息。关心则乱,只要有她在,慕容楚定然会乱了心神,只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慕容湮喘着气,虚弱道,“我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十日之后是春狩,这次务必一击即中,不能失手。”
云兮进入内关后,落离也离开了南海,不过他在云头上飞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栽了下来。落离骂骂咧咧从地上翻身起来,看见的正是天帝座下的火凤。落离十分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又是因为在人间随意使用仙术要关我禁闭是不?走吧走吧,不劳你费神了。”
落离一向不拘小节,在人间游历的这许多年,使用的十次仙术里有八次是“随意”的,每次都被火凤抓个正着,送回天庭关禁闭。不过对于这位多年的上仙来说,关个个把月的小禁闭其实只是不能出门罢了,吃穿用度样样齐全,对此,落离司空见惯百般适应,此番也便二话不说地跟了火凤去。
却也因此,错过了秦青在春狩时的遇险。
鉴于曾经春狩时出过纰漏,这次与吴王相关的所有护卫工作都做得十分周到,但是却没有人事先想到,这次行刺的目标并非是慕容楚,而是秦青。
慕容湮深知,如今的朝堂后宫暗涌不断,局势不安,倘若秦青这个时候死了,
慕容楚定然心智大乱,那么格局改写恐怕也就是朝夕的事情。
慕容湮望着窗外深深的夜色,露出一丝笑容来:“母妃,你我当年的苦终不会白白受了去。”
莺啼燕语,湖光潋艳,山外三两家袅袅炊烟,八九株娇羞桃花开的正艳。
慕容楚携宫内众人驾马春狩,一切如常。一头茫然懵懂的鹿突然闯入视野,慕容楚唿哨一声:“谁先捉到那头鹿,寡人重重有赏!”
慕容楚带头追逐小鹿进了密林,几名武将和侍卫紧随其后,秦青和少数会骑射的女子也跟着进了林子。
林子不大,但因为树木参天,林中的光线并不充足,小鹿几番跳跃竟成功躲过了几次偷袭。渐渐的,几人已追至密林深处。
待秦青勒马准备稍作休憩时,身边便只有一个模样陌生的侍卫。秦青坐下后,热情地招呼侍卫一起,更分出自己一半的干粮递了过去。
侍卫道了声谢,缓缓向秦青走来,就在接近干粮的刹那,侍卫袖中突然出现一把短剑,直逼秦青脖颈而来。秦青一个不防,虽尽力躲避,但肩上仍是被刺了一剑。侍卫见一招未能致命,第二招又迅速出手,狠辣迅速地冲着秦青的面门而下,秦青转身躲开,瞅着空档拔出仙剑,剑鸣之声将侍卫震了一震,迟疑之下被秦青一剑当胸,竟是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秦青想着慕容楚或许正处于危险之中,不敢有丝毫耽搁,策马急急寻去。谁知寻到密林边缘亦不见慕容楚等人的踪影,却等来了四面八方的箭雨。
秦青肩部吃痛,边防边退,眼看就要退至崖边,情急之中秦青施出定身术,却意外地发现没有奏效。一支冷箭袭来,正中白马后腿,座下的白马受惊,竟一下将秦青掀下山崖。
落崖的一刻,秦青仿佛听到有人喊了声青儿,紧接着便见到一绛红色身影毫不犹豫地随着自己也跳了下来。秦青使出仙剑作用于崖壁,奋力使自己稳定身影,幸运的是崖壁一处伸出根枝丫,将自己下落的速度的缓了缓。而此时绛红身影已到眼前,竟是慕容楚。
慕容楚并未多言,拉住秦青顺着枝叉向下滑去,不多会儿便看见崖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由于被绿树掩盖,洞口十分隐蔽。
“青儿随我来,小心一点。”慕容楚紧紧拉住秦青的手,因为紧张手心已渗出细密汗水。
洞内枝藤缠绕,阴暗潮湿,略深处却有一方空地,一天然石桌看似整洁清爽。慕容楚看出秦青的讶异,解释道:“寡人很早就知道此处地方,本想着万一有一天遇险可以暂避于此,没想到今日便用到了。”
秦青因为肩部受伤失血,感觉有些虚弱,捡个干燥点的地方坐下后便靠在一侧喘气。慕容楚打了一支火折凑近秦青一照,不由轻呼:“你受伤了?”
秦青抚了抚肩,道:“不碍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慕容楚面色忧虑:“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碍事。”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秦青披上,便打着火折去到山洞深处,片刻功夫,慕容楚又回转了来,手中多了几种
不知名的药草。他扯下其中几片让秦青含着,又取了另外一些放入嘴中嚼烂后作势要给秦青敷上伤口。
秦青脸一红,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慕容楚讪讪地:“青儿跟寡人还要如此…客气。”
秦青寻了个隐蔽处将伤口处理好后,终于缓了口气,缓完气后灵台也一点点的清明起来,不由疑惑道:“是什么人要杀我?王妃的旧部?拥趸?”
慕容楚也是一脸迷惑:“有人将寡人引开了,寡人后来听到刀剑声才知道出了事,等我赶到时,正看到你坠下山崖。”慕容楚顿了顿,突然抱过秦青:“寡人当时很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了青儿你,寡人余生还能怎样度过…”
秦青僵在当场,慕容楚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让她有着片刻的安心,她想起那个纵深跳下的绛红色身影,没有半点犹疑。
火折在明昧了一下后终于燃尽,暗色中有春日里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无声飘落,落在发上、肩头。慕容楚望着远处的虚无,眼睛亮亮的:“上一次也是春狩的时候,坐骑被人给下了药,寡人摔下马时摔着了头,醒来后便有许多零碎的记忆,记忆中的人和事既熟悉又陌生,一开始寡人很是抵触,可却总是不可抑止地想起,终于有一天,一个完整的记忆一点点地拼凑出来。那份记忆属于前世,那般美丽。”
慕容楚的手抚上秦青的肩头,将白色花瓣轻轻捻落:“青儿,你可相信寡人所说的前世?”
秦青迟钝地点了点头:“对于前世,我所知的不多。在我的梦中,总会出现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我似乎很喜欢他,而他也很珍惜我。他买了漂亮的小面人送我,他执一把紫竹柄的伞在纷飞的大雪里等我,可是后来他又站在长长的台阶尽头对我说他要离开。我试图看清他的脸,却始终未能如愿。每当我做这样的梦时都会很难过,你说我的前世会不会有一个很难过的过往?”
慕容楚低垂着眼,有些落寞:“青儿没有在梦中见过寡人吗?”
秦青摇摇头:“那个白衣男子看身形与大王不大像。”
“也许转世之后容貌和身形变化了呢?”慕容楚抬起头来,殷切地望着她,“寡人就记得你喜欢小面人,寡人也有一把,不,有很多把紫竹柄的伞,寡人的行宫中也有长长的石阶,青儿…”
秦青还是摇头,身体更是坐远了些:“你不是他,我的感觉告诉我不是。”秦青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前的玉牌,心中突然一动。
闭关多日的云兮一阵心悸,他调息片刻后,然而这种心悸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云兮对外边唤了一声“一叶”,进来的却是诏兰。
“殿下有何吩咐?”诏兰今日换了件淡粉的衣裙,桃花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
云兮有些焦躁:“一叶呢?”
“昨晚王妃将他派出去办事,估摸着十天半月回不来吧。殿下若是有事可交给诏兰去办。”她的声音恭谨谦和,十分知礼。
“不用了。”云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了阴影,“你出去吧。”
诏兰掩上门退了出去,屋内又回复了宁静。云兮轻轻闭上眼,仿佛又见到那个青衣女子俏皮地对自己绽开笑容,仿如在心里烙了印,挥之不去。
第72章 十里春风不如你
洞内的光线更暗了些,有隐隐的雷声,似有春雨落下,滴滴答答浇了个透湿。慕容楚沉默了一会儿,悠悠道:“不要紧,就算青儿不记得寡人,又或者青儿心里另有他人,寡人这一生都会护你周全。”
秦青默然不语,肩头的伤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心里只想着如何能够早点逃出生天。外边的雨渐渐密集起来,慕容楚凝神听了一会儿,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剑,向秦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在逐渐靠近洞口,而且是,很多人。
来的人无非有两种,救人的人和杀人的人。很不幸的是,这次来的是后者。
能先一步找到如此隐蔽的洞口,并且顺利靠近,说明定是精锐之师。凝神之间,一支袖箭从洞外呼啸而入,被慕容楚侧身隔开。然而袖箭不过是试探之举,不待慕容楚二人转身入洞,已杀进了几名黑衣人。每个人都训练有素,一把刀舞得丝丝入扣。慕容楚将秦青护在身后,临危不乱,一张脸更平添了坚毅之色。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跃进洞中,慕容楚带着秦青已退无可退。慕容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回头冲秦青道:“青儿你怕不怕?”不待秦青回答,又道,“他们人多,寡人去引开他们,你先离开,出了洞口左边有一条藤蔓,可以直到谷底,要快,不要顾虑。”慕容楚的声音沉稳淡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这些后,已然冲向了众多的黑衣人中。
秦青愣神的当口,一个黑衣人已抡刀逼到了面前,秦青手中的剑倏然出鞘,可怜黑衣人哼都没有来及哼上一声便倒了地。死了的黑衣人很莫名,看见这一幕的黑衣人也很莫名,连同慕容楚也很莫名。
秦青觉得有点憋屈:“为什么让我离开,瞧不起我的剑术吗?”
“既然如此,那就与我并肩吧。”慕容楚笑起来,黑暗之中似明亮了一瞬,千树万树的梨花都一齐开放。两把剑,一双人,愈战愈勇,竟将黑衣人杀得节节败退,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慕容楚拉住秦青,冲至洞口搭上藤蔓一路滑到了谷底,二人顺着谷底的河流不停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闪现出密密匝匝的火光。慕容楚兴奋道:“青儿,有救了,是我们的人。”
秦青受伤的左肩经此一战再被雨水一淋,已然麻木。她只觉得冷的厉害,如今听到有人接应,支撑着扯出一个笑后,便光荣地晕倒在地。
云兮闭关调息时,忽觉心口疼痛难忍,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间,他一个不防,吐出一口鲜血来。诏兰听见动静后急急闯进门内,见云兮躺倒在地,胸口还有一片殷红血迹。
诏兰大惊,上前将云兮扶起:“殿下气息紊乱,先到一边歇息下。”
云兮拨开她的手,只问道:“一叶到底去了哪里,让他来见我。”
“一叶不在南海。”诏兰眼神闪烁,“殿下不是知道了么?王妃将他派出办事了…”
“那好。”云兮眉宇紧锁,支撑着站起身来,“既然他来不了,我便出关。”
“殿下——”诏兰急道,“殿下闭关期间如此心神不宁,如何能顺利应劫?”咬了咬唇似下了很大决心般,“殿下无非是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她竟真的那么重要,值得殿下冒险出关去看她?!”
云兮回头望住诏兰:“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出来?”
诏兰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含波泫然欲泣:“殿下还没有回答诏兰,为了她值得么?”
云兮长吁了口气,慢慢道:“自然值得。”说着已抬脚向门口行去。
不料诏兰却扑了过来,从背后将云兮一把抱住:“诏兰不让殿下走,诏兰不明白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为何殿下连多看诏兰一眼都不愿意?!”
云兮望着窗外皎皎月色,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你如灼人烈火,而她似十里春风。”
昏迷之中,秦青一直乱梦不断,梦里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去过的地方未曾踏足的地方,重重叠叠熙熙攘攘。她仿佛还断续听见慕容楚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不唤名字的时候就会说着奇怪的话:“你到寡人的宫中难道只为了复仇么?”
又或是:“你为何还想着他,难道寡人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死人吗?”
再就是:“青儿你只要活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秦青迷蒙之中觉得这些话十分晦涩难懂,想想发现脑袋疼得更加厉害,索性哼
唧两声继续浑然睡去。
秦青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慕容楚的寝殿中,甫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屋子的人,而在这众多的人中,慕容楚是凑得最近的一个。
“青儿你终于醒了!你觉得怎样?”慕容楚担忧中带着欣喜,欣喜中又带着焦虑。
秦青只觉得两眼冒金星,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饿——”
待秦青甩开膀子干完了两盅汤三碗粥四盘菜并打了个绵长响亮的饱嗝后,方才知道自己已经连续昏迷了三天三夜。因为失血太多,宫里的太医一度认为她已经没救了,是慕容楚始终坚持,换了许多茬太医,用了许多茬药物,硬是将秦青的小命给保了下来。又在身边不眠不休地守了秦青三天,直到她彻底醒来,才钻到偏殿去眯了会儿。
汪珏抹着老泪告诉秦青,他们的大王把她抱回来时,自己也浑身是伤,可只是简单包扎了下便急急地安排了最好的太医救治秦青。
秦青私下里觉得,这个慕容楚对自己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