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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这样想着,她便问了出来,她望着阳光下慕容湮的脸,那是张苍白淡漠的脸,此刻因为有些疲累而泛出微微的红润来。悦宁的嘴里说出“以后”两个字时,慕容湮怔怔的没有接话。他只是握住悦宁的肩,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进怀中。
    不知是谁说过,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夜幕之下,烟笼寒水月笼纱,胭脂河上流光溢彩,热闹并不比白日里减少几分。
    并肩走在河边,悦宁手里举着一串冰糖葫芦不时吃上一口,吃一口便冲着慕容湮笑一下,慕容湮被她笑的莫名,诧异地望着她。
    “因为今天好开心啊!”悦宁道,“可惜你不能吃太酸的东西,我以后一定好好研习药理,将你的身体早日调理好,这样你以后便可以和我一起吃冰糖葫芦了。”
    慕容湮面色纠结,欲言又止:“悦宁…”
    悦宁拉着他:“你看,那边有人放河灯,我们也去吧。”
    慕容湮缩回本要拦着她的手,慢慢跟了过去。悦宁也买了两只河灯,蹲在河边
    许了愿后将河灯小心地放入水中。望着河灯渐行渐远,悦宁兴奋地回头对慕容湮道:“公子猜猜看我许了什么愿。”
    慕容湮笑着摇头:“猜不着。”
    “我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公子你早日康复。”悦宁掰着手指头说,“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以后很多日子都如今日这般开心。”
    慕容湮看着远方,脸上看不出情绪:“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悦宁捂住嘴:“你别那么悲观么,我不说了就是。走吧,今天早点回去,明天我还要进宫献舞呢。”
    从胭脂河畔回到郡王府的一路,慕容湮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在想着什么深沉心事。悦宁只道他是累了,并不多问。二人下了马车回到府内,悦宁欢快地摇手道别:“我回去睡了,否则太累的话明天跳舞犯错了就不好了,公子也早点睡吧。”慕容湮没有动,而是唤住了她。
    “悦宁,我有话跟你说。”慕容湮低垂着头,一字一句却说的很清楚。
    悦宁突然觉得有些怕,好像无尽的黑暗笼罩过来,快要不能呼吸。她站在那里,茫然无助,没有依托地站在那里。
    慕容湮似有些不忍,想要走近一些,却终于还是住了脚。
    “明日你去宫里,要跳的好一点。”慕容湮嘱咐道。
    “嗯。”她应承。
    “要守规矩,别乱走乱说话。”他继续嘱咐。
    “嗯。”她仍然应承。
    “若是…若是吴王留你在宫里,你就…留下。”他的声音很低,但她还是听见了。
    “为什么?”悦宁木然着,“为什么吴王会留我下来?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慕容湮不语。
    悦宁突然哭了,她反应过来:“你送我学舞蹈,练拳脚,习医理,其实都是为了送我进宫是吗?在很早之前你就做了这样的打算是吗?”
    “悦宁。”慕容湮道,“你进宫后可以过很好的日子。”
    “我不要过那样的好日子!”她哭得更加厉害,满脸的泪,“我只想以后每一天都和公子在一起,但是你为什么不问我一声就赶我走?”
    慕容湮袖中的手轻轻颤抖:“悦宁,我需要你帮我。”
    悦宁瞪着含泪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的母妃其实是中毒死的。”慕容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被人毒害后早产,坚持生下我后因为中毒太深,她在生产之后便去了,而我,因在母胎中也受了毒物的侵害,是以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待到我懂事后,当年带我的一个乳娘才告诉我,害我母妃的正是当年的王妃,当今吴王的母亲,因为担心我出生后会动摇她和她儿子的地位,便向我母妃下了毒手。可惜王太妃已经死了,我没有能亲手杀了她为母妃报仇,不过她的儿子还在,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所以你就派我进宫去为你复仇,至始至终我只是被你当成了一枚棋子是吗?
    ”悦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都是假的是吗?”
    “不是的!”慕容湮没来由的惊慌,许多年以来他在大事小事面前都未曾慌张过半分,可今日他却因为悦宁的一句话乱了分寸。
    悦宁没有听他解释,只是咬咬唇,眼中带着复杂神色:“我的命是公子救的,就算是公子让我死,我也会去的。”说完后悦宁挣脱了慕容湮的手,转身跑了开去。
    身后红的粉的花落了一地,风一吹四散开去,迷朦了双眼。
    第76章 梨花落
    悦宁进宫献的那支舞叫做“梨花思缘”,领舞的悦宁甫一出现,慕容楚的眼光便再未移开过。一曲结束,慕容楚对身边的汪珏嘱咐了几声,汪珏便领命去了后场传旨。
    道是“梨花思缘”的领舞悦宁舞技非凡,甚合吴王心意,册封为宁嫔留于宫中侍奉君侧。悦宁接旨的时候流了泪,众人皆道她否极泰来喜极而泣,却不知那时的她心灰如斯。
    三日后悦宁获得恩准可以出宫省亲,可江宁城哪里有她的亲人,她不过借个由头回了趟红叶舞坊,道是感谢三娘的栽培,顺道看看姐妹们。
    彼时的悦宁身着嫔妃的服装,在红叶舞坊的后园见到了慕容湮。
    悦宁遥遥向他施了个礼:“见过郡王爷。”
    慕容湮有些尴尬:“悦宁,你我要如此生分么?”他上前想要扶起悦宁,悦宁却避了开去。
    “悦宁已按郡王爷的计划进了宫,郡王爷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给悦宁。”她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慕容湮叹了口气:“宫里负责接应你的人是我当年的乳娘,她自毁容貌进了宫,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是个靠的住的人,你回去后,她自会找机会接近你,你只需听她的安排即可。还有,宫里我也安插了人会将你保护好,你且放心。”
    悦宁点点头:“郡王爷还有其他吩咐么?若是没有,那悦宁告退了。”
    慕容湮一把拉住她:“悦宁,你在宫里…过的可好?”
    悦宁自嘲地笑了:“好,特别好,吴王一直说我像他前世里遇见的女子,想必郡王爷一早便知道此事了吧?所以郡王爷当初才会出手相救,才会对我万般呵护?”
    慕容湮难得地皱起了眉,他有些生气,握着她的手也加了力道:“你真的觉得我对你的好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悦宁的眼中落下泪来,她努力挣了挣手腕却没有挣脱:“难道不是吗?我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从始至终都是。”
    “若我说不是呢?”慕容湮紧紧看着她,“你信我,只要我的计划完成,我会接你出宫,你要的那些以后我都可以给你。”
    悦宁止住了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后?”
    “对,以后。”
    悦宁回忆完这一切的时候叹了口气:“其实进宫后,我便发现吴王他不是个坏人,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这一辈来偿还,生生世世如何能还的完。有一次我违背了公子的意愿,没有按照计划下毒在吴王的食物里,他为此气了我很久,自那以后他便不是十分信任我,与我的联络也越来越少。果然,他始终还是当我是枚棋子。秦青你说,是不是我太傻,才会相信还有以后?”
    秦青握着她的手,不知如何作答。
    悦宁悲伤道:“你就不会骗我,而他,自始至终都在骗我。”
    秦青扶住悦宁的身体,看着她眼中渐渐淡去的情绪,问道:“你还爱着他么?”
    悦宁摇摇头。
    “你恨他么?”
    悦宁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竟是连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原来有些记忆其实是我自己记错了。一场大梦。”悦宁轻轻道,眼神飘向宫城外的方向,有一声叹息似有似无。
    此时的秦青并不懂得,直到多年以后方才明白悦宁这句话的深意。
    “你想要再见他一面么?”秦青觉得不忍,缓缓问道。
    悦宁闭上眼摇了摇头,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滑落,一直滑落到秦青的手背上。
    红色的泪在秦青的手上滚动不落,渐渐放出异样的光芒。秦青翻手将其握住,血泪竟沉落下来,成了一枚晶莹的碎片。
    秦青落寞地回到庭芳阁,看见同样落寞的旋龟落离。秦青走近他,将手掌一摊:“三月之期,玲珑镜的碎片拿到了,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落离恹恹地看了看她,不说话。
    “我总想为悦宁做些什么,你说呢?”秦青蹲在落离面前,碰碰他的脑袋。
    落离嫌弃地一扭头,道:“还想着为别人呢,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秦青莫名:“你怎么了?回来以后一直神经兮兮的。”
    落离紧张地将爪子往怀里藏了藏,秦青疑惑地看他:“你藏了什么不能给我看
    ?鬼鬼祟祟的。”说着便伸手向落离怀里探去。
    落离迈开小短腿“滴溜溜”满桌躲,一不留神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圆溜溜的龟壳在地面转了几圈,一张皱巴巴硬邦邦的纸掉了出来。
    秦青迅速抢过来展开,大红底烫金字,是一张来自天庭的喜帖。新郎是云兮,新娘是诏兰。
    秦青怔怔看了半晌,将大红请帖揉成一团扔回给落离,道:“开什么玩笑?”
    落离好不容易翻了个个儿,用爪子将那团纸扒拉到面前,十分不忍地瞅瞅地面,又偷偷瞅瞅秦青:“其实嘛,这个事情我也很意外,我被火凤那臭小子给关了一个来月,出来后就收到这张请帖,我自然是不信的,你知道的,我一向希望你和云兮在一起,谁成想竟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么,我很仗义地去了南海,打算找云兮问个清楚,可他们居然不让我进…”
    秦青觉得无所适从,明明前一刻还是和暖春风,此刻却已是冬日冰雪。虽无海誓,亦无山盟,可那些情话依然回荡耳际,三月之期已到,他却没有回来。
    秦青站在那里,并无眼泪,也不觉疼痛,她只是觉得冷,心内如被冰水浇了一遍遍。她打断落离,声音间有极力克制的颤抖:“你带我去趟南海,好不好?我要去见小白,我要向他问清楚。”
    落离将爪子搭在秦青的手上,郑重地点点头。去往南海的路上,秦青大概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七七八八。
    大概是说云兮在闭关期间,有一天不知为何有些走火,结果吐了好大一口血,
    诏兰忙里忙外照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诏兰突然离开了南海去了天庭,在西王母的座前跪了三天三夜,道是与云兮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望王母能成全他二人,下一道诏书赐婚。与此同时,南海王妃亲去了一趟青鸟族,向青鸟族的族长提亲,求娶郡主诏兰。青鸟一族自然毫无异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边王母见双方家长都已经应允,自然也没阻拦的道理,于是将此事上达给了天帝。天帝在天宫呆的时间太久,觉得无趣寂寞得紧,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件热闹喜庆的事,自然二话不说亲自赐了婚。
    渐渐便到了云兮应劫的日子。云兮此番应的是个天雷劫,晋升上仙须承接六六三十六道天雷闪,只有安然承接住了方能顺利晋升,倘若中间出了差错没有承接得住,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灰飞烟灭。
    好在以云兮的修为和内力,应这么个天雷劫应是绰绰有余,是以来承天台观劫的一众大小神仙都怀着十分轻松愉悦的心情,只等着云兮渡劫成功后去南海举办的庆祝宴上打个牙祭讨个彩头。
    云兮甫一出现,前一秒还在嗑着瓜子聊着八卦的女仙们俱都矜持贤淑知书达理起来。其中一个紫衣女仙尤其伶俐聪慧,刚刚还兴致勃勃地跟面前围着的女仙们说:“这个样子的蔻丹是我拿千年一开花的曼陀红做的,那般难得,你们若是要须得拿银钱来换。”正说着瞥见云兮白衣胜雪的从旁边经过,立时话风一转,“那本《花间辞》我看了几遍,觉得里边几处注脚不大对,改日里还要和姐姐们讨教一二…”
    话说承天台是由一整块汉白玉筑成,历来只有升上仙和上神才有资格来承天台应劫,至于像秦青这等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仙应劫,只要随便找个荒山随便这么一劈也就完事了,有的小仙机灵,眼瞅着天雷劈下来时找块硬实点的石头往下一躲,多多少少也能分担点。
    承天台上自是避无可避,尽管身上呈现出深深浅浅的伤口,云兮在承接了三十六道天雷闪后仍然傲立当场,甚至连晃都未晃上一下,让一众大小神仙忍不住心中赞叹。
    应劫成功之后,南海王宫自是准备了丰盛酒席招待各路神仙,酒过三巡后,天帝的信使过来传了两道旨,第一道大家都已知晓,便是宣布云兮晋升上仙一事。这第二道旨意却是出乎几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一道赐婚的旨意,赐婚的是南海世子云兮与青鸟一族的郡主诏兰,并令二人三日内完婚。
    其实对于这对组合,众神仙们在意外之余又很有点恍然的意思,想当年云兮锦绣的定亲宴上便能察觉到端倪,想来云兮这么多年清心寡欲拒绝了众多的女仙君,其实是在等着诏兰。而诏兰一片痴心,自上次的南海一面后也倾心相许。再者二人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众人皆觉得此婚赐的再合适不过再体恤不过。是以当云兮牵着诏兰的手领旨时,大家都由衷地觉得他俩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秦青坐在云上听完全部,只觉得心中愁苦得很,手底下发泄般地撕着云朵,落离慌慌张张地阻止她:“别撕别撕,你撕完了我们就该掉下去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落离与秦青已来到南海之外,遣了守卫去通报,不一会儿,
    守卫来回,道是让落离在外头候着,世子要单独见一见秦青。
    落离吹胡子瞪眼了半天,不忘嘱咐秦青:“他要是真胆敢负你,不要客气,抡拳头上去,替我多揍一轮。”
    第77章 断章
    秦青含了避水丹,沿着南海宫殿熟悉的回廊走去,一路偶有宫娥经过,对她俱都投来怜悯目光。秦青平静了一下心绪,抬脚踏入了云兮所在的宫殿。
    大殿烛火依依,喜庆的红绸已经挂起,长长的红毯尽头,是一袭白衣背对着她的云兮。
    明明只不过隔了三月,却仿佛隔了百世千年,云兮遥遥地站在对面,清清淡淡地说:“青儿你来了。”
    秦青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道:“小白,玲珑镜的碎片找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棒?”
    对面的云兮迟疑了一下,道:“青儿你一直都很棒。”顿了顿又道,“没有我在身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