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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安静,初春的天还没有黑的太快,辛意在巷子口往里看,周暮回的家被笼罩在阴影里,静谧、昏暗,却没有一点人声。
是空无一人。
辛意连着来了好几天,直到某天看到周暮回从里面出来,带着一身的疲倦,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辛意从没见过他这幅落寞模样,连一贯坚挺的背都稍稍颓了下来,辛意被怔住了,躲在拐角里偷偷看他。周暮回是很厉害的人,可是辛意那天的呼吸声很重,离的也很近,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辛意看他离开了家,背对着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重物深深弯下,辛意屏住的呼吸一直都没有松开,直至路旁的野猫叫了两声,他也才像是突然被唤醒一样。
却是眼泪和急促呼吸一块落了下来。
下旬的某一天,周暮回出来陪他,他和辛意坐在廊桥椅子上说话,周暮回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然后在下一秒悄然顿住。
未说完的尾音被路过的鸟衔走,辛意看他半歪着的沉睡侧脸,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是家里出事了吗?
是他妈妈吗?
辛意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周暮回被他惊醒了,本能地反握住他,他愣了一下,对辛意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把他搂过来,亲他的头发。
“周暮回…你是不是很累啊。”
辛意趴在他的胸口小声问,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突兀出现的厚茧和几道划伤。
“…没。”
周暮回捏他的后颈,哄他,“没什么事,昨晚睡的有些迟了。”
辛意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他,一直都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周暮回要送他回去,辛意却小声摇了头。
“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看书。”
辛意状似轻松,仰头朝他笑,“我在这等他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我到家给你发信息。”
周暮回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辛意的笑一下子消失殆尽,可辛意没有说话,只当做没看见似的,朝周暮回挥手。
男人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辛意抿紧唇跟了上去。
他不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故意探寻那些周暮回不肯告诉他的事。
他只是害怕,又很担心。
他很怕…周暮回会出事。
下午四点半,周暮回先去了工地,辛意看他佝偻着背,背对着自己。
尘土飞杨的荒地,他在一群巨型机器旁渺小的像粒尘埃。
辛意像被是吸了魂迷了智,痴痴傻傻地站在角落里,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起身蹲下,推着一只灰色的破旧推车,把地上的那些泥块运走,再回来。
辛意看了他三个小时,像只被浇灌的雕石一样僵硬不动,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一小方天地,怎么都没有办法移开。
他不懂。
旁人还会时不时地停下喝口水,可他的周暮回,却半分半秒都没有停下来过。
他不累吗,他不疼吗?
辛意有些喘不过气了,他的手掌无意识蜷紧,柔软掌心感受到压力,被这些天啃咬的参差不齐的指甲挤压划伤,他却像是半点痛意都感觉不到,只是茫然地看着周暮回。
夕阳下山的时候,周暮回终于停了下来。
半落下的晕黄遮住天空,他的周暮回站在一旁的空地上在拿钱,男人头上的安全帽已经被拿了下来,辛意看他接过钱,又沉默地数了数,才转身离开。
辛意终于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怕被周暮回发现。
辛意像失魂幽灵游荡,一晚上都在跟着他,周暮回离开工地后先去吃了饭,但也不能算是饭。
只是一瓶水,两个包子,被他沉默又快速地吃完,然后下一秒从路边台阶上起身,仔细掸了掸身上的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辛意认得,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家医院。
辛意在跟着他来的路上看到过。
辛意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真的笨到无可救药,可等猜想成真的时候,他还是恍了神。
医院电梯停下的指示牌写着肝胆外科,周暮回的衣角悄然消失在不远处拐角。
辛意失神,等一旁护士走过来的时候才慢半拍拉住她,抖着嗓子问。
“姐姐,这里住的…都是什么病啊?”
“肝胆胰腺,大小都有,弟弟,你一个人吗?”
辛意茫然摇头,说,“我来看人,不知道怎么走了…”
“哦。”护士松了口气,给他指路,“左边是结石,右边是肿瘤,弟弟,你还是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
辛意胡乱点头,又在下一秒懵然愣住,他看着周暮回刚刚消失的右转道,好半响才开了口。
“好…谢谢姐姐…”
辛意下了楼,他不敢再呆下去。
他怕周暮回突然出现,他怕周暮回再看到他。
他的周暮回…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可是生活为什么要这么难呢。
辛意想,他的周暮回已经这样拼命了,为什么还是一颗糖都得不到呢。
乖小孩都有糖吃的,为什么没人给他的周暮回也吃一颗糖呢。
他又要的不多,他有的也不多,为什么不给他,还要去抢他手里的。
辛意心里很疼,就像小时候看到妈妈生病时候一样的疼,甚至让他连路都走不了了,颤栗着在路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