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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润湿的领子像裹着什么宝物一样,半含不含地拢在脖颈上,朝里看去,能看到大片雪白紧实的后背。
他本人倒是浑然无觉,赤着脚在青石板上走着,还笑着和顾培风说,这里的石板,踩上去都有种修行感。
顾培风还在肆意地看,两个人的道路却被人截住了。
“阿弥陀佛。”
苏齐云不认识庭院门口站着的这位僧人,只从气度感觉,这人和刚刚路过的小沙弥不一样,应当不凡。
顾培风跟了上来,介绍道:“这是一音大师。禅院的主人。”
原来这就是培风的相识。
一音大师面容年轻,看不太出具体年岁,苏齐云双手合十,恭敬点头:“大师。”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大师尊号,颇有禅意。”[2]
一音大师和善一笑:“这位施主,有苦楚。”
苏齐云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有缘人,一切悲苦烦忧,本生无性、相无性,只因动心起念而已。”
苏齐云双手合十:“谢大师点拨。”
一音大师没停留多久,行礼便离去了,苏齐云追问:“大师所去何处?”
“所去何处,所来何处,所在何处。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出。”[3]
他头也没回,缈缈然去了。
山林里雾气中,刚走进树林,湿润的白雾漫了起来,连他素衣身影都掩了。
苏齐云看着他走远,还有些出神。
顾培风生怕他被点拨得遁入空门了,赶紧拍了拍他:“走吧,哥。”
“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别感冒了。”
俩人先后用了房间里的热浴,换了干净的素灰细纹禅衣。
顾培风把木格门全部拉开,整个庭院像嵌在檐下的画一样。
才过新雨,院子里的大小绿叶都润润的,分外宁心。
苏齐云坐在桌前,提笔写着小楷,抄着经。
“你是怎么认识一音大师的?”他写了会儿,忽然问。
顾培风原本垂着小腿坐在木檐下,零落的毛毛雨扑在他身上。
听见苏齐云问话,他回头笑了笑,蓬蓬的头发上全是晶润的小雨珠子:“在西藏的时候,大师恰巧转山,渡过我半条命。”
苏齐云正在研磨的手停了停:“半条?”
他干脆走了过来,在苏齐云身边跪坐下,认真地看他的眼睛:“半条。还有另外半条,是另一个人救的。”
“是谁?”
顾培风垂下眼帘,狡黠地笑了笑:“初恋。”
第43章 犟
“……嗯。”
苏齐云垂下眼帘,狼毫吸满了墨汁,他却出了神,迟迟没下笔,直到墨汁落下,在草宣上洇出一滴墨痕。
“哥,你饿么?午饭是不是太素了?”顾培风有些懊恼,“那条鱼要是没跑就好了……我抓了好久的。”
“还惦记着鱼。”
苏齐云回过神来,另起一行继续抄经,“都来这里了,偶尔吃点斋饭,静静心,也挺好的。”
顾培风点点头,没再打扰他,拿起了案头写好的几张小楷字。
苏齐云的小楷字,娟秀整齐,光是看着,都能体会出写字人的细心与温柔。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苏齐云抄的,是仅有二百六十字长的《心经》。引导超越痛苦,看破世间苦厄空相,涅槃寂静的经文。
从字迹上看,比起昨天,他的心绪应该定了许多。
“对了培风,你来写两行字吧。”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铺开了新的宣纸。
顾培风朝他笑了笑:“哥,我不会写毛笔字。”
“没说让你写毛笔字。”苏齐云拔开了自己的星空笔,把笔尾递给他,“帮我抄两行英语。”
他在手机上打好,翻给顾培风看:“We shall believe that no pain no gain, at least,I trust it.”
其实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里面的字母和单词,和金融20人会议那天他收到的匿名纸条上的单词,重合度相当高。
顾培风的表情有些生硬。
一个人的笔迹,其实有一定的特殊性和稳定性,笔迹鉴定也是一门刑侦学问。
小时候,苏齐云翻过苏正则的《笔迹鉴定学》书籍,大略了解过一些。
顾培风看着无害地笑了笑:“好好的,抄这个做什么。”
苏齐云不容置疑:“抄。”
无法,顾培风开始抄这行英文。
他下笔顺畅,看着不像是故意改变自己笔迹的样子。
这句子不长,他很快就写完了。苏齐云大略对比了一下。
不一样。
他托着腮出神,难道是他怀疑错了?
不,纸条也许可以找他人代笔,但内容应当是自己想的。
苏齐云接过了顾培风手中的笔,在纸上续写:
“Thou knowest all:—I seek in vain”[3]
(你洞悉一切,而我徒然找寻)
这一句,是纸条上那首王尔德诗的首句。如果真的是顾培风写的纸条,他不可能不知道。
苏齐云一边写,一边悄悄观察顾培风的表情。
顾培风侧着脸,一脸认真地看着苏齐云落笔,没有任何的慌张、焦虑或者一丝的不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