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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没有日薄西山性命垂危的迹象。
赵太医手心里溢出冷汗,他低头不安地又诊了一遍,没有错。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本不该如何不自信,只是如今的情况不得不让人多想。
他收回手,迟疑片刻,谨慎道:“臣要先看一看下了饭菜的毒。”
秦尧摩挲了一下楚辞伤痕累累,带着守宫砂的手腕,轻声说:“可还有救?”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失神的呢喃,声音颤抖,无力到虚幻。
赵太医肯定地说:“有。”甚至或许都不需要别人来救,只凭她自己就能痊愈。
云舒准确无误地把那一份雪里蕻端到赵太医面前,赵太医用银针试毒,毫无意外地没有任何变化,他小心地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咀嚼片刻突然脸色大变,吐出嘴里的残渣,用清水漱口,然后慌忙从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吃到嘴里。
赵太医这番表现,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毒定是其毒无比,只沾上一点就能要人命,再看楚辞此时虚弱的模样,就知道不大好。
旁人不知真实情况,赵太医却心中明了,这毒一丁点就能要人的命,却要不了楚辞的命。
“如何?”秦尧哑着声音问,干哑嘶裂的声音像是一株缺水的老树,他头也不回,只专注地,片刻不离地看着楚辞,生怕一晃神她就消失不在了。
他问:“怎么医?要什么药材,没有的要如何找到?”然后顿了一下,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近乎耳语地温柔问:“她会死吗?”
从得知有人下毒之后,章华立刻让人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许动,否则杀无赦。
花清也飞快清查出从飞鸾宫到御膳房所有可能接触过的人,侍卫已经全部抓捕起来,严加拷问。
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有无数人为这一天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这一切都悬系一人身上,她生,就有人能活下来,她死,就所有人都陪葬。
现在,他们生死都在赵太医一言之间。
赵太医跪下,以头抢地,恳请道:“可否请陛下挥退众人?”他咬牙承诺,“殿下不会有事。”
秦尧没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章华领命退下,云舒却站着没动,深深地看着楚辞,整个人都在发抖。章华拽了拽她,无奈只能拖着她出去。
赵太医拿出一只薄刃的一指宽匕首,在火上燎了一下,走回到楚辞身边,用巾帕托着她的手腕,对着楚辞和秦尧告罪道:“得罪了。”
然后在细白的皮肤上轻轻划了一下,血迹顺着手腕流出,赵太医珍惜地拈了一滴,抹在唇上尝了尝,叩头平静道:“殿下不会有事。”
“因为她的血能解百毒,这世间的任何毒药对她来说都不会有致命的效果,殿下此时虽然看起来不大好,却脉象平稳,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连药都不用喝,只要稍稍将养两日就可大好。”
秦尧看着冷汗湿透的楚辞,看着她痛苦到咬碎嘴唇的伤口,看着自己手上几乎被她咬下的一大块肉,心中即便知道她不会死了,也没有好过一分。
“可是她很疼。”秦尧说,平静的眼神下是难以克制的痛惜和恨,他说:“她很疼。”
第46章
她很疼。虽然一声不吭, 唇齿间一丝难抑的痛苦都没有, 秦尧却知道她很疼。
痛到满身湿透的冷汗, 渗血的牙龈, 眼角流出的眼泪, 也不会向任何人寻求帮助,不会撒娇不会诉苦, 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担,因为没有值得她信任依赖的人。
连他无声地站在她背后那么久, 楚辞也只敢试探地, 把刀划在自己身上, 然后气弱地对他露出伤口,小声地喊疼。
因为她不自信秦尧会毫无原则地信她, 因为从没有人毫无原则地信她纵容她。
赵太医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 不敢试图窥探一丝天子的神色, 闻言说:“臣可用银针为殿下止疼,只是若是施针,这毒便要消散得慢些,殿下可能要多昏睡几日。”
楚辞娇气又怕疼, 脚趾磕到凳子上, 都要红着眼睛,非要秦尧站着心甘情愿被她踢一脚才开心;怕太医,只是诊诊脉都不情愿,恨不得能够退避三舍再也不见。
现在却躺在床上, 痛到满身汗湿,还要被太医用银针扎入身体里。
秦尧有时候想把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放到她怀里,有时候又咬着牙,恨不得把她锁死在自己怀里。
很多时候。
在明月欺负她她却视若无睹的时候,在她于众人面前自揭伤疤的时候,在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时候,在她步步为营把所有一切拢入手中,却让自己中了毒的时候。
他都恨不得折去她所有的自由,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精心打造一间金屋子,让她无忧无虑地呆在里面,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替她办好。
可他最后也只是沉默的放手,遵循着两年之期,在她身后,给她回头时的支持和倚靠。
只是楚辞这次真的惹他生气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饭菜里有人下了毒,不然不可能在他要去夹菜的时候拦下他。
楚辞要立威,秦尧就给她撑腰,杀鸡儆猴,惩罚明月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楚辞要揽权,秦尧就把后宫所有事务都放权给她,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注视之下;甚至连楚辞私下和齐苼接触,秦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