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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他脸上凝滞,他的生活似乎也再没有过变化。
顾循之回想起当初面容老迈的时光,难免产生时空倒错之感,有些事究竟是何时发生,他也有点记不清楚了。当初他看着师兄的美貌自惭形秽,渴望变回年轻时的相貌,如今愿望实现,任鲥却陷入了沉睡,这大概只能说是造化的捉弄。到了现在,顾循之对自己的皮相已然不再介怀,无论看起来显得年轻还是年老,他都不在乎,然而他的容貌也已经不再改变了。
冬去春来,顾循之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在夜里躺在床上回顾往事时,才会从记忆的缺损之中,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知道再过一百年,曾经一同经历的那些故事都将成为模糊的影子,再难回忆起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任鲥就在他的眼前,他就是一切的真实。
顾循之从镜台前站起来。
方才下山已经耗费了大半日的时光,剩下的这点时间已经不够再干什么。心情的起伏让顾循之难得地感到困乏,于是他决定要早一点休息。
休息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顾循之来到石床之前,解开任鲥的衣带,用沾了温水的软布擦拭他的身体。
这是顾循之每日都要做的事,虽说他早已经将清洁术练得精熟,却还是惯于用软布替任鲥擦身。与其说他这是在为任鲥清洁身体,倒不如说一种仪式,每天都在提醒着他,他的等待又经过了一天。
这工作不算轻松,顾循之却从来没觉得麻烦。任鲥的身体光洁冰冷,仿若白玉雕成。顾循之用沾了温水的软布拂拭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连指甲缝都不放过。他一边擦拭,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任鲥的面容,哪怕看见他的睫毛动一动,或许也可以看做是一点新的希望。
只是很可惜,这样的事情从未有过。他始终在睡着,呼吸悠长,却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让人看不见一点希望。
顾循之替他擦完了身,将头枕在他的胸前靠了一会儿,很小声地叫他:
“任鲥……”
没有人回答,他还在睡着。
顾循之并不期盼回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无人应答的状态。他侧过头吻上任鲥的身体,在他身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明明对方完全没有意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偶尔,顾循之也会这样想。即使已经成了地仙,想到这些时,他还是免不了要变得烦躁起来,不得不额外花费许多时间打坐以恢复心境。
不过今天,顾循之不想去打坐。他最后吻了任鲥的唇,然后就在他身边躺下了。
一起睡吧。
虽然任鲥的身体冷冰冰的,顾循之还是觉得不抱着他就睡不着。当初两人同行时形成的恶癖,这么多年过去,始终未曾消磨。想到这一点时,顾循之的心中多少有一点微妙的快意。如果他此刻再照一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顾循之搂着任鲥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还是去吻任鲥:
“早安。”
任鲥不回答,他还在睡着。
顾循之最后看了他一眼,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采药、炼丹、洒扫庭除。
他每日里的工作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是这些个,总也干不完。顾循之故意少用法术,用这些琐事将生活中的空隙填满。不过虽然如此,他也还是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就比如今天,他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可院里的落叶还是那么多,一点也没有扫干净。
任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虽说顾循之已经习惯了等待,偶尔也还是会焦躁。平常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去丹房打坐静心。但是这一次,在开始打坐之前,他想要先去看任鲥一眼。
他放下扫帚进屋,走进被当做卧房的石洞,往石床上看过去——
石床上空无一人。
他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有点迷惑地朝着四下里张望,放出神识搜寻任鲥的踪迹。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举动,顾循之的神识放出一半,才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任鲥这是……醒了?
但是他没有去找自己,而是就这么消失了。
他大概是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在搜寻未果之后,顾循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当这结论在他脑海中响起,顾循之感到眼前发花,胸口也疼痛起来。原本稳定的灵气此时竟也动摇了。
这在他成为地仙之后,还是第一次。
他有点站不住,腿一软坐在了石床上。只觉眼睛涩得厉害,却哭不出来,此时空气中的灵气似乎变得特别稀薄,让他没法维持体内的平衡,只能循着本能拼命喘气。
这时候,有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问:
“你怎么了?”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顾循之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过。可他的语气却又显得那么亲昵,好像昨天才刚刚跟他打过同样的招呼。
这是幻觉吗?是梦境吗?是有梦魔闯进了他的洞府,给他制造出了这么一场令人困惑的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前那含笑的面容在他眼中显得如此不真实。他抓住对方的手,看着对方那长度正合适的玉色指甲——那确实是他亲手修剪的,每一片都有着完美的弧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