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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嘴角不自觉地抿着,像个认真的孩子。
    顾惜惜看清了他手里在做什么,诧异之下,有些想笑,又有些想摸摸他的头。
    可真是古怪的一个人,深更半夜回来,坐在她床前做这种事。
    眼看魏谦编好了最后一点,顾惜惜连忙闭紧眼睛,假装还在睡着。
    魏谦打完了最后一环,四下一看,见顾惜惜枕边放着一个荷包,荷包带子恰好是红色,忙拿起来,想要把带子抽出来绑头发,偏偏那带子缝的紧,一只手怎么也抽不出来,于是便一手捏着辫子怕散开了,另一只手只管去拽那条红带子,折腾了老半天,还是没能如愿。
    顾惜惜从睫毛的缝隙里瞧见了,嘴角不觉便翘了起来。
    魏谦见还是拆不掉,索性将辫子咬在嘴里,两只手左右开弓,只一下便抽出了带子,荷包口松开了,里面装的几块香掉了出来,魏谦也顾不得,先用带子把辫子绑好,放进贴着心口的衣袋里,这才捡起那几块香,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连荷包一起,都塞进了袖中。
    他又怕顾惜惜发现少了头发,忙轻轻地将边上的头发拨过来,掩住了头发茬,所幸她头发多而厚密,若是不留心的话,根本也看不出来。
    头发贴着心口放着,她的香气在四周萦绕着,魏谦心满意足,那些烦恼焦虑暂时都抛下了,隔着薄薄的被子,他找到她手的位置,将自己的手也放上去,伏在她床边,很快就睡着了。
    许久,顾惜惜睁开眼睛,看看他安静的睡颜,笑意中夹杂着苦恼,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是他肯听劝,好好地送她回家,就好了。
    天色刚蒙蒙亮,魏谦突然觉得手底下的人微微一动,顿时清醒过来。
    顾惜惜已经坐起来了,披着外衣,一只手抬起来拢着头发,看见他时偏过脸去,道:“我要起来了,你先出去。”
    魏谦自然是不想出去的,磨蹭着往她身前凑,伸手就要抱她,顾惜惜将他一推,嗔道:“别闹,又不曾洗脸,又不曾漱口。”
    魏谦只得站起身来往外走,忽地想起来,忙又回头问道:“是不是洗了脸漱了口,就可以抱一下?”
    顾惜惜嗤的一笑,道:“休想!”
    魏谦只得怏怏地出去了,唤了水洗脸时,眼看丫鬟捧着巾栉等物往里间去,只恨自己不是丫鬟,不能亲手服侍她。
    洗好后又等了一会儿,眼见丫鬟端着水出来了,料想顾惜惜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连忙走进去,就见顾惜惜坐在镜台前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便问道:“奇怪,怎么有一绺头发特别短,怎么也梳不上去。”
    她自然知道是他偷偷剪下的,无非是想逗他一下,看他如何回答。
    魏谦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是我剪的。”
    他从胸前的衣袋里取出那条发辫给她看,又道:“我们两个的头发,我编的。”
    顾惜惜有些意外。他是偷偷剪掉的,她以为他会瞒着她这件事,没想到他全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对她这样坦荡,倒让她生出一丝希望来:再好好跟他说说,他应该会放她回家吧?
    她摆摆手让丫鬟退下,自己对镜挽着头发,又侧过脸来问道:“退思,昨夜你去哪里了?”
    “陛下召见。”魏谦走近来,从妆奁里拣了一个梳子,想要帮她梳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最后只好站在边上,拈起她一绺垂在肩头的头发,慢慢地在手指上绕着,道,“我想请陛下给咱们做媒人,陛下没答应。”
    顾惜惜再没想到他竟然是为这事出去的,脸上一红,心里却暖暖的,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便道:“你深更半夜的,竟然去跟陛下说这些事?”
    “惜惜,”魏谦俯下身,脸凑到她近前,嘴角便耷拉了下来,“陛下不肯答应,可除了陛下,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去说媒。”
    他在京中几乎没有任何亲朋,被燕舜拒绝之后,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人物可以办这件事,若是拖着,他是等不及的,若是随便找一个,又委屈了她。
    顾惜惜脸上越来越热,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大。他这么重视这桩婚事,竟然要请皇帝做媒,那么好好跟他说说,他会放她回去的吧?
    她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退思,媒人什么的不打紧,你让我回家去,我跟我娘说,她会同意的。”
    魏谦很快答道:“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
    “太危险。”魏谦简短地答道。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到我家去帮着护卫,”顾惜惜耐着性子说道,“我以后会更小心谨慎,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可无论她怎么说,魏谦只是不肯,顾惜惜失望之下,板着脸问他:“你是一定要把我关起来吗?”
    “惜惜,”魏谦握住她的手,声音恳切,“我得守着你。”
    顾惜惜把手抽出来,把缠在他手指上的头发也解下来,转过了脸:“我不喜欢这样。”
    魏谦想去抱她,被她推开了,魏谦执拗着还是抱住了,轻声哄她:“惜惜,外面太危险,我不能让你走。”
    看来,是没法子让他改变主意了。顾惜惜心里难过,本来不想理他,忽地瞧见他右边脸颊上有两条浅浅的红痕,似乎是擦破了皮,忍不住又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魏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道:“陛下发脾气,冲我扔了砚台。”
    顾惜惜顿时忘了别的事,忙忙地扳过他的脸来看着,口中问道:“为什么发脾气?你擦了药不曾?除了这里还砸到了哪里?”
    魏谦乖顺地侧过脸给她看,轻声道:“我杀了梁牧。”
    顾惜惜大吃一惊,脱口说道:“你这个疯子!”
    跟着却又焦急起来,忙忙地追问:“有没有人被人发现?陛下怎么说?你准备怎么办?糟了,怀山长公主最是看重梁牧,她肯定能猜到是你,这可怎么办?”
    “没事,”魏谦心里暖洋洋的,用脸蹭了蹭她的手,“陛下骂了打了,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顾惜惜又紧张起来:“陛下还打了你?打了哪里?”
    “砚台砸了一下肩膀,”魏谦拥住她,轻声道,“陛下还踢了我两脚,不过都不疼。”
    顾惜惜摸着他的右肩,又不敢用力,又不好扯开衣服,只得问他:“是这里吗?上了药不曾?”
    魏谦自己把衣服扒开了,露出肩上冷白的皮肤,肩胛骨上一块红,是被砚台砸的,他看了一眼,道:“蹭了一下,不用上药。”
    顾惜惜下意识地想躲,却瞥见那块红痕边上,几条纵横的旧伤。在梦里她见过的,他身上有许多这样的伤痕,在梦里她不曾问过,此时却忍不住问道:“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以前习武时留下的,”魏谦并不想多说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十年光阴,忙地拉上了衣服,“早就不疼了。”
    “还是上点药吧,”顾惜惜不放心,“红了一大片,就怕有暗伤。”
    魏谦受过那么多伤,自然知道这么点红没什么要紧,但转念一想,若是她亲手给他涂药呢?心尖上顿时热辣辣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顾惜惜,轻声道:“好,那你给我上药。”
    顾惜惜拿着簪子,用簪挺把药膏薄薄地摊开一层,看了又看,确定没有遗漏了,回过脸向魏谦说道:“还疼吗?”
    她涂药的时候,魏谦便一直看着她,她低着头,脖颈弯成一个美妙的弧度,睫毛眨呀眨的,目光专注又温柔,他的心早就漾成了一汪水,伸臂圈住她,低低说道:“你别走,我就不疼。”
    顾惜惜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睿思殿中。
    明浮玉服侍着燕舜穿上中衣,道:“我想了又想,魏统领这个媒人,还是我去做吧。”
    燕舜道:“他自己不肯,理他呢。”
    “除了陛下和我,他还能找谁?”明浮玉笑了下,“趁着大长公主还在宫里,我先去提一提。”
    外间传来李复的声音:“陛下,怀山驸马求见!”
    看来,是梁牧的事发了。燕舜扣上领口的衣钮,有些疑惑:“怎么是他来了,怀山呢?”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头发拴一起,人就跑不了。
    魏谦:撒娇撒的好,人就跑不了。
    魏谦:嘤嘤嘤。
    第64章
    明浮玉迈步走进慈宁宫中, 抬眼一看,晋阳大长公主陪着太后当中坐着,罗氏侍立在旁, 一看见她进门,三个人的目光都追了过来, 太后便开口问道:“惜丫头的事, 陛下怎么说?”
    明浮玉近前请了安, 微笑着看向晋阳大长公主:“姑祖母,我来给你道喜呢。”
    晋阳大长公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沉着, 含笑问道:“不知我有什么喜事?”
    “魏统领特地请托了陛下, 向惜妹妹提亲, ”明浮玉款款落座,道, “陛下命我来做这个媒人。”
    晋阳大长公主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昨夜她们连夜入宫,原本就是无奈之举, 拼着不要名声, 也要把顾惜惜接回家中, 没想到皇帝竟然偏心到这种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替魏谦做媒。
    晋阳大长公主心里有怨气, 便也没有客气, 淡淡说道:“只怕这桩喜事,惜丫头高攀不来。”
    太后原本就在等着看她的态度, 此时见她还是不愿,便也没开口,只是默默坐着。
    明浮玉神色依旧,温声说道:“姑祖母, 魏统领对惜妹妹一片真心,两家原本就有旧约,而且魏统领也说了,他情愿入赘。这样的人品身份,这样的真心实意,也算是难得了,姑祖母,侯夫人,有陛下给魏统领做担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晋阳大长公主听着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用燕舜来压人,强逼着成亲了,便笑了下,道:“陛下与皇后一片美意,我原该再仔细想想的,不过我们一向教导惜丫头为人处世要光明磊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若是我们为着自己害怕,糊里糊涂把惜丫头嫁了,将来我们也没脸去见惜丫头。”
    太后听她话说得不很客气,便拍拍她以示安慰,低声道:“姑母别着急,再慢慢商量。”
    明浮玉垂目想了一会儿,再抬眼时,神色便有些微妙:“姑祖母,惜妹妹独自在魏统领那里,已经待了两天了,定亲也算是顺理成章,不然传扬出去……”
    “皇后!”太后打断了她,“都是些没影子的事,眼下还说不到这里。”
    她有些疑惑,这句话分明是在戳晋阳大长公主的心窝子,试问谁家能甘心把女儿嫁给强行抢亲、败坏女儿名誉的人?明浮玉一向心思细密,怎么会不顾忌大长公主的体面,居然这么说话?
    晋阳大长公主脸色如常,心里却怒到了极点,慢慢说道:“若这么说的话,但凡看上了谁家女儿,抢了去关上几天,是不是就非得嫁他?要是天底下的事都这么办的话,那还要衙门做什么,要那些律条做什么?老身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道理,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太后忙笑着说道:“姑母别误会,皇后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觉得皇后不是这个意思。”晋阳大长公主也跟着笑了下,道,“天底下所有的律条都是陛下定的,所有的衙门都是依照皇命行事的,皇后殿下与陛下夫妻一体,断不会为着一个魏谦,徇私枉法。”
    明浮玉脸上有些难堪,到底还是平心静气地说道:“姑祖母说的是,我这就去回陛下。”
    她起身向告辞,晋阳大长公主也起身相送,道:“还要劳烦皇后殿下转告陛下一声,臣等虽然很在乎惜丫头的名声,可比起她终身的幸福来说,名声有些损毁,并不算什么。”
    明浮玉点点头,道:“我知道姑祖母的意思了,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罗氏恭敬将她送出殿外,心如油煎。皇帝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处在太后的位置上,也不可能说得太多,看来只能靠着自家的力量去找顾惜惜了。
    可魏谦诡计多端,连一丁点线索都没留下,又该如何去找?
    一名宫女急匆匆走进来,福身说道:“启禀太后,启禀大长公主,怀山长公主的大公子梁牧昨夜被歹人虐杀,怀山长公主惊闻噩耗,急怒之下昏厥不醒,陛下已经命太医院几位当值的太医都赶去怀山长公主府中看诊去了。”
    城隍庙的事情虽然捂得严实,但当事的几位都是皇亲国向晋阳大长公主看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疑惑,不由想到,难道不是她?
    晋阳大长公主与罗氏对望一眼,虽然彼此都觉得梁牧有这个结果真是报应不爽,但心里也十分纳闷,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居然能在长公主府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回家的路上,罗氏左思右想,忍不住向晋阳大长公主说道:“母亲,我总觉得梁牧的事,似乎跟魏谦脱不开干系。”
    晋阳大长公主想了想,摇头道:“即便是他,又能如何?他与梁牧,也没什么差别。”
    罗氏点点头,又道:“母亲,我想了又想,魏谦虽然行踪诡秘,但他既然另有落脚之处,吃喝拉撒这些俗事,总要打理吧?从这些小地方入手,也许比盯着他要容易些。”
    晋阳大长公主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
    “买菜买水这些事虽然不好查,但如今是暑天,惜惜怕热,平素都是要用冰的。”罗氏沉吟着说道,“我想魏谦就算再可恶,也不至于克扣着不让惜惜用冰,而京城里供冰的地方,统共也就几处,用冰的人家,也都是有数的。”
    “不错,我竟没想到这个!”晋阳大长公主顿时振奋起精神来。
    供冰的冰库总共只有三四处,酒楼商贩用的,都是冬天从河里直接凿下来存储的,中间多有泥沙杂质,而富贵人家用的冰,却都是净水冻好的,若是没有脸面,轻易也买不到。以魏谦的身份,用的自然是净水冰,那么盯着冰库出货,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