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玄商君右手一竖:“不必多言,去罢。”
天葩院外,夜昙握着蛮蛮的一双鸟腿,依照记忆中来时的路线一路前行。然而前面并不是南天门。
“奇怪,我应该没有走错才对啊。”夜昙狐疑地找了半天,不见任何出口。蛮蛮说:“天宫必定守卫森严,可能需要通行腰牌什么的才能看见出口。”
这倒是很有可能。夜昙盯着前方云雾里的天将,说:“我去蒙住他的眼,你去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令牌之类的东西。”
蛮蛮翅膀尖儿一扬:“得令!”
夜昙说干就干,她直接从天将背后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双眼,娇娇甜甜地道:“猜猜我是谁?!”
蛮蛮上前就搜天将的身,过了半天,天将说:“姑娘是谁我并不知,但这只鸟却是灾兽蛮蛮,为何会出现在天界?还有,它在我身上翻来找去,是想偷何物?”
“不对呀……我不是捂上你眼睛了吗?你怎么还看得见?”夜昙伸头一看,天将双眼是被捂上了,但是他额中第三只眼迥迥有神。
——她捂住了二郎神。
垂虹殿。夜昙垂头丧气,蛮蛮灰头土脸。
二郎神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将她和蛮蛮押送过来,原原本本地阐述了她的恶行。既没有夸大,也没有遮掩。
玄商君低头擦拭自己的琴,隔着丈余的距离,夜昙都能感觉到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蛮蛮一头缩进她怀里,死活不肯再出来。夜昙说:“那个……我只是迷路了,想找他问路而已。”
她是离光氏的公主,不能把她掐死。玄商君擦了半天琴,心中杀意没有那么强烈了,他说:“天规诵来。”
“啊?”夜昙挠了挠眉心,“我有字不会念,这不是想来问你嘛,所以还没记住。”
玄商君右手紧握几案一角,差点把万年寒晶石凝成的几案生生掰下一块。几番强忍,他说:“你说过,你杀了本君的牛,你便是本君的牛。”
他这么说,至少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夜昙赶紧说:“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玄商君说:“很好。翰墨。”殿外一个仙侍进来,玄商君说:“取吾系日挽虹索来。”
“啊?”翰墨意外。系日挽虹索乃是君上栓牛的法宝,如今牛都没了,取这绳子有什么用?
他心中困惑,但自家君上令出如山,也是没办法。他躬身应道:“是。”
夜昙歪着小脑袋——系日挽虹索?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翰墨再度进来,手里果然捧了一根金灿灿的绳子。玄商君取了绳子,将他挥退,转而抬手一扔。
系日挽虹索如同长了眼睛,直接套到夜昙颈项,变成了个金灿灿的项圈,上面还挂了一串精致的小铃铛。
“这……”什么系日挽虹索,根本就是条狗绳嘛!这老男人是不是变态啊?夜昙用手拨了拨狗绳,讪笑,“就算是牛也不用这样吧。要是让人看见恐怕不太好解释啊。”
玄商君食指一缕风起,窗外沙石飞聚,不一会儿,便在几案上凝成一个沙漏。他沉声说:“今晨到达天界时,你曾说过,天规禁令一日之内倒背如流。如今十二时辰已过其三。”
“这半句你倒是记得清楚,放我回离光氏的话你怎么不说?”夜昙懒洋洋的,不太当一回事儿。什么劳什子天规,还是逃走要紧。
玄商君御下严苛,其座下弟子,个个循途守辙、勤奋严谨,几曾见过这般惫懒散漫之徒?
他沉声说:“余下九个时辰,你就留在垂虹殿自行攻读。吾耐性不似远岫,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恐会伤及离光氏情面。”
夜昙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拜托,这狗项圈已经够伤情面的了好吗?”
玄商君显然不想同她共处一室,闻言也不回应,拂袖而去。
他走了,蛮蛮就又敢拱出来了。它鸟脖子伸得老长,仔细打量夜昙脖子上的项圈,顿时鸟眼中都闪出精光:“哎呦,这法宝看起来还挺厉害,弄到魍魉城,一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你这鸟头里脑子是不是只有芝麻粒大!”夜昙没好气,“我们就算是想卖掉它,首先也得考虑怎么拿下来吧!”
蛮蛮倒是不着急:“什么法宝能难得倒我们家昙昙?”
夜昙不理会它的吹嘘:“趁他不在,我们赶紧逃出天界。”
蛮蛮说:“嘎?可是我们没有令牌。”
夜昙吹了声口哨,右手一扬,一块古铜色的出入令牌已经在手。蛮蛮张大鸟嘴:“是……二郎神的令牌!哎呦,你这个小机灵鬼儿……”
夜昙带着它,眼看着就要走出垂虹殿,突然她脖子上金光一闪,猛地将她弹回殿中。那系日挽虹索突然现出原形,绳子一端,正系在垂虹殿中间的溯源镜上。
这玩意儿还真是根栓狗绳!
夜昙捂着被扯得生疼的脖子,气得掉毛。
第18章
一人一鸟坐在镜前,溯源镜里天规禁令条条浮现。夜昙咬牙切齿:“老变态!以为就用一根破绳子就能栓住你家姑奶奶?哼!”
她双手在系日挽虹索化成的项圈上寸寸抚摸。蛮蛮一脸狐疑:“你在干什么?”
夜昙说:“一般的法宝,铸造者为了自己破法,都会留一个空门。只要找到这个空门,要破解就不难。”
话落,她轻声说:“有了。”她食指在一个铃铛上轻轻触摸,在铃铛光芒闪现的瞬间结了一道指印。
整个项圈上蓦地冒出一道红光,啪地一声,夜昙如被电击,一头青丝根根倒竖。
蛮蛮:“……”
“意外,只是意外。”夜昙随便扒了扒头发,立刻修正自己的指诀。如此再二、再三、再四……蛮蛮默默地远离了她。突然一声轻响,她颈间系日挽虹索竟应声脱落。
夜昙拿在手里甩了甩:“我就说吧,就凭这玩意儿想困住本公主?”她抓起蛮蛮,意气风发:“走!”
殿外,翰墨一见她蹿出来,刚想阻止,夜昙手中系日挽虹索向前一套,正中他颈脖。
星宿厅,玄商君正在处理政务,顺便落个耳根清静。突然二郎神匆匆来报:“君上,末将方才押送青葵公主入殿后,身上令牌丢失!末将失职,还请君上降罪。”
玄商君衣袖一挥,人已不见。
南天门。夜昙手执二郎神的通行令牌,简直是来去自如。
她手里摇着蛮蛮牌羽毛扇,悠然踏出宫门。外面云蒸霞蔚,夜昙得意洋洋,一脚踏上去:“哈哈,区区神族,也想困住本公……”
主字尚未出口,她只觉脚下一空,人往下就坠!
“啊——”耳畔疾风呼啸,她从九万里高空坠下。蛮蛮鸟毛都炸了:“啊啊啊啊——”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出了南天门,云彩会是空的啊!!
夜昙紧紧抓住蛮蛮:“你不是鸟吗?你一定会飞对不对?”
蛮蛮啐道:“来来,你用一只翅膀飞给我看看!”
夜昙一脸绝望:“我的花容月貌,我的皇图霸业,我的荣华富贵啊!!天地之间九万里,这要是摔下去,肯定渣都不剩啊啊啊——”
蛮蛮说:“莫慌。蛮蛮我遍阅世事,依我看,以我绝世的美貌和才情,像这种危急时刻,肯定会有个地位尊崇、修为高深、风度翩翩的英武上神出现,搭救我。还会抱着我转几个圈圈!然后阴差阳错之下,和我深情一吻。从此我俩一见钟情、爱恨纠缠!”
“……”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刻,夜昙还是忍不住一把揪住它的鸟脖子,恶狠狠地痛拍它鸟头,“混帐,这明明是我的台词!!”
蛮蛮怒而回啄:“休想跟我抢美人!!”
一人一鸟一边坠落一边互殴,突然,一道虹桥凭空凝结,接住了他们。只听啪啪两声,夜昙和蛮蛮分别用脸亲吻了这座虹桥。
夜昙摔得头昏眼花,刚爬起来,就看见玄商君肃然而立,长风浩浩,撩起他烟灰色的长发和腰间羽白的丝绦。
彼时万里晴蓝,她身在虹桥,而他是云雨无极,是水穷天杪。
——如果他身上的杀气没有那么重的话。
蛮蛮往夜昙身后躲了躲,悄声说:“算了,还是让他抱着你转圈圈吧。”
夜昙摸摸鼻子,小声回:“那我宁愿摔死。”
一人一鸟偷笑,玄商君满脸阴霾,沉声喝问:“你如何能解开系日挽虹索?”
他一提这个,夜昙就得意了:“就你那栓狗绳?三岁小孩也能解开好吗?也就你当一回事儿,拿出来丢人。”蛮蛮说:“说这话时你好像忘记了被电得哭爹喊娘的惨状……”
啪地一声,夜昙拍得它鸟头乱晃、满眼金星。
此时,身后天兵天将追到,玄商君皱眉——眼前毕竟是未来天妃,若是传将出去,天界颜面何存?
他右手一挥,虹桥顿收。夜昙只觉得身体一轻,顿时整个人都化成了圆圆的一小颗……什么东西?
她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顿时气炸——玄商君居然将她和蛮蛮变成了两颗核桃!而且他五指轻转,两颗核桃就被他盘得滴溜溜乱转!
身后,二郎神的声音响起:“二郎神参见君上。”
玄商君不待他发问,抬手把古铜色的令牌扔给他。他可不是个宽容的神君:“身为天将,遗失令牌,降职一阶,罚俸一年。”
二郎神躬身领命,也不敢再问“青葵公主”的事。那毕竟是未来神后,还是不问为好。
第19章
天葩院。
玄商君盘着两个核桃回来的。他五指修长,掌心温度略高且布满厚茧。夜昙在他掌中被转得头昏眼花,虽然这也是转圈圈,但不是这个画风吧啊喂!!
玄商君来到刻着天规禁令的石书面前,广袖一挥,夜昙和蛮蛮同时摔落在地。
“我的腰!!”夜昙呲牙咧嘴,玄商君脸色黑如锅底。
夜昙灰溜溜地爬起来:“好好好,背天规,背天规!”
然而玄商君岂会再信她?他沉声说:“本君再问你一次,你究竟如何解开的系日挽虹索?”
夜昙说:“这个太简单了好吗?四界法宝,大抵不过阵、器、音、灵。你那个系日挽虹索,显然是以法阵为主的法宝。而且还是神族常用的八大法阵之一混元阵衍生出来的束形缚灵阵。正好呢,本公主……”
玄商君皱眉:“你对法阵有所了解?”
“错!”夜昙满面得色,“应该说本公主对四界法宝,都十分精通。”
玄商君目中盛怒渐渐沉入心中,化作疑云。但他面上不显,只是说:“看来,是本君小看了公主。”
“那当然。不过你也不要太崇拜本公主了。”她在石书前盘腿而坐,右手掠过鬓角,一副千娇百媚、绝代佳人的模样,“毕竟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两千七百多岁的老爷爷拄着拐杖狂热追求本公主的惨状。哈哈哈哈。”
蛮蛮:“……”
玄商君不是一个宽容的神君,同理,他也不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神君。
这件事,夜昙在被冻成一坨冰块,还被冰块强撑起眼皮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她和蛮蛮一大一小两坨冰块就这么夯在石书前,眼不能闭、头不能转。
面前书上的天规禁令避无可避。
“少典有琴!你别落到我手里!不然你看我会不会剁了你的头,做个清炖猪脑壳——”天葩院怒吼如晴天霹雳,花草震动。
垂虹殿。
飞池已经埋葬好夔牛返回。翰墨还被系日挽虹索缚着。玄商君收了这法宝,他自己的法宝被夜昙强行解开,他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