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少典辣目一直等到他们都走了,这才翻墙进来。他找夜昙,根本不用喊——他双手捧着一个瓦罐,这时候他把瓦罐的盖子打开,一股浓香瞬间溢了出来。
夜昙抱着那株怪花,正研究呢,突然,一阵浓郁的香味飘过她的鼻端,撩拨她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响。
——火锅鱼!!
少典辣目抱着瓦罐,注意四周,几乎片刻,湖堤下的防洪洞里,夜昙伸出了毛绒绒的小脑袋!
“少典辣目?!”夜昙一眼看见他的红头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少典辣目抱着瓦罐走过来,防洪洞有点小,塞进一个夜昙还好说,他要进去,就太挤了。他踩着鹅卵石,把瓦罐捧到夜昙面前:“你说过,这里是你真正的家。我从来没有家,但我想,如果你要躲起来,应该会想回这里吧。我给你做了鱼火锅,你尝尝。”
耳边电闪雷鸣,大雨未下,乌云汇聚。夜昙觉得,一定是这火鱼锅的烟太呛了。
不然自己怎么就红了眼眶呢?
她把那株黑白怪花随手丢在洞里,轻声说:“好。”
少典辣目把木筷和木勺都递给她,夜昙正要吃饭,少典辣目突然侧耳一听,说:“有人来了!速度很快。”
夜昙也是神色一凛:“是前来搜查的侍卫吗?”
“不像。”少典辣目一脸凝重,二话不说,拉着夜昙重新躲回防洪洞。
可是少典辣目实在是强壮,这洞对他而言,小得可怜。夜昙被他整个儿堵在洞里,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是谁?”她几次想要探头出去,少典辣目猛地回身,捂住了她的嘴。夜昙在他回身的一瞬,终于看清掠过天空的人——东丘枢!
而就是这么极微弱的一句话,空中的东丘枢蓦地停下脚步。
第168章
夜昙一惊,耳边雷电交击,这么一点声音,他都能听见吗?
她任由少典辣目捂住嘴,一动不敢动。突然,东丘枢右手一引,一道闪电的光如弦般延伸而来。东丘枢屈指一弹,真如拨弦,只是他的琴,是这无垠天幕。
惊雷震耳欲聋,山与石被闪电击中,乱石横飞。少典辣目紧紧地抱着夜昙,任由碎石如飞蝗,击打自己。他天光绫的衣袖遮住了夜昙的脸。夜昙眼前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耳边碎石炸开,少典辣目将她抱得太紧,她心知危险却目不能视,难免不安。她推推少典辣目,突然,有什么东西隔着天光绫柔柔地覆上她的脸。
从她的眉心,一路浅啄轻吻,掠过她的鼻尖,停留在她的唇际。
夜昙过了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少典辣目吻了她。他的唇饱满而柔软,隔着薄薄的白绫,带起令人颤栗的刺痒。
一瞬间,乱石与闪电都不足为惧。夜昙小心翼翼地回应他,少典辣目感觉到了,他握着夜昙的手,放到自己腰间。任由她触摸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轮廓。
他坚硬的胸膛、健硕的腰身……夜昙听见自己的心跳,重若擂鼓。
亲吻是什么?是血脉贲张、是心猿意马,是神昏颠倒、是水乳交融。
玄商君也曾吻过她,但两者之间,天壤之别——那时候,她只想咬烂他的脸。可少典辣目不一样,他的气息怀抱纠缠她,隔着薄薄的一层天光绫,她闭上眼睛,却能真真切切地看清他的一切。让她……想靠近,想拥有。
这一刻,耳边的声音都不存在,她伸手,想要解开少典辣目腰间的系带。少典辣目微怔,猛地按住她的手。
——他是不可能跟她亲近的,这样带着异火的身体,原就什么都接近不了。是天光绫给的错觉,让他竟然生出这样的贪念。
少典辣目愣住,夜昙也瞬间自意乱情迷中清醒。
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停止了。许是东丘枢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只是出招试探罢了。
少典辣目抽回衣袖,夜昙脸上没了天光绫的遮挡,顿时很是挂不住——隔着一块天光绫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东瞧西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说:“那个……好像已经没事了。”
少典辣目不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其他,他深深凝视她的眼睛,夜昙佯装镇定:“你看什么?”
“袖子都被你咬破了。”少典辣目淡淡地说。
夜昙简直没脸见人,怒斥:“住嘴啊!!”
造化弄人,我这死得也太不安详了吧!
夜昙捂着脸跑了。少典辣目正打算跟上,突然,他看见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石头上刻满奇怪的文字,少典辣目仔细读来,上面写着:“离光氏小公主夜昙,貌美德贤,端庄持重,有拔山超海之能,盖经天纬地之才……”他皱眉,快速省去一大片吹嘘之词,看向末尾,“今壮志未酬,长眠在此,日月皆恸,天地同悲。”
她……是打算葬身于此。
少典辣目愣住。
第169章
魔族,晨昏道。
嘲风跟着大祭司相柳一路行来,老远,他就看见地上白绸掩盖的尸体。魔后见到他,早就双目滴血,像一头失去了神智和灵魂的凶兽。
嘲风倒是镇定地上前施礼:“父尊、母后、姑奶奶。”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白绸,皱眉,“这是怎么了?”
白骨夫人说:“来人,将嘲风押入火狱,三日之后,处以极刑。”
她话音一落,立刻有魔兵上前,用缚魔链将嘲风捆上。嘲风看看她,再看一眼魔尊,心里也转过千百个念头。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就算是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他问:“姑奶奶,孙儿是犯了什么错,惹得姑奶奶这般大动肝火?”
“这是死了谁?”他指指地上白绸,一眼一看也知道下面盖着一具尸体,“不管是谁,姑奶奶,孙儿这些日子都在魔族专心养伤,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啊。您可不能冤枉了孙儿!”
在魔族,死个把人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当然也就继续撒娇卖痴。旁边,魔后咆哮道:“你还敢装模作样!顶云难道……”
“英招!”魔尊及时喝止了魔后,免得她干扰审讯。
“顶云?”嘲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推开两个魔兵,不顾缚魔链的束缚,几步来到白绸前。白绸上,血污浸出来,犹带着微弱的魔气。
嘲风伸手一掀,露出那张已然肿胀变形的脸。
“二哥……”嘲风似是骇得后退两步,“这……怎么可能?”
白骨夫人说:“何必故作不知?就在不久之前,烛九阴长老送回顶云的尸体,并且已经将事情原委悉数道来。嘲风,你可知谋害兄长,该当何罪吗?”
她说这话时,字字沉稳,丝毫看不出真假。嘲风微怔,即便是他,也有片刻犹豫——青葵说,烛九阴已经死了。他对青葵并不怀疑,但烛九阴身为魔族的大长老,修为高深不说,他若真返回魔族,父尊会不会有什么法宝保住了他的性命?
这是很有可能的。
就在这一念之间,他抬起头,蓦地发现白骨夫人身后,一个魔女向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个魔女,嘲风知道,正是那迦蛇族圣女迦楼罗。她曾因体态过于丰满被族人嫌弃,青葵为她诊治过。
嘲风在瞬间做出了决定:“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但是,既然烛长老说了这话,想必事出有因。姑母且请出独长老,让孙儿同他对质便是。”
他字字坦然,白骨夫人自然也奈何不了他,只得说:“他身上剧痛,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正在休养。你既然不肯承认此事,那么昨天夜里,你在何处?”
嘲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烛九阴肯定已死!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也成了一个可以沾老婆光的男人了!他心中美滋滋,面上的哀痛却恰到好处——说到底,他跟顶云也算不上兄友弟恭,太过伤心,难免就像演戏。他说:“前两天,儿臣得到消息,说是少典有琴在人间养伤。于是,儿臣前往人间查探。因为伤重,实在不便行走,于是请夜昙公主随行照料。昨天晚上,儿臣住在人、妖两界之间,百鬼巷的一所民宅。这都是可查可问的。”
第170章
魔后闻言,更是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你可知,顶云正是丧命于百鬼巷?!”
嘲风更是怔住:“百鬼巷?我在百鬼巷,是曾遇上兄长,我还提出,要与他联手对抗少典有琴。可是兄长和烛长老一致认为我是有意抢功。所以将我逐了出来。”
说话间,他解开衣袍,露出身上伤口:“父尊请看,儿臣身上伤口,是不是烛长老的九泉鞭。”
魔后暴怒:“你身上有他二人兵器所造成的伤口,难道不正是说明,你与他之间交过手吗?你杀了他,还在这里演戏!”
嘲风面上同情,心里却冷笑。一个不再冷静的对手,注定一败涂地。他一脸真诚地说:“母后!我旧伤未愈,确实不是烛长老的对手。但是若以死相搏,烛长老与二哥又岂能全身而退?儿臣步步退让,是二哥处处紧逼,甚至一箭几乎射杀了夜昙公主,我见公主受伤,只怕魔族不好向离光氏交待,这才回到浊心岛。母后岂能如此猜测孩儿?”
英招被他几句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屈指成爪,猛扑过来:“我杀了你这个孽种!!”
面对她凌厉的招式,嘲风甚至没有后退——魔尊和白骨夫人在,再不济还有相柳。没有人会真让她出手的。果然,炎方瞬间拦下英招,怒喝:“你干什么?!”
英招一把推开他,怒指他和白骨夫人:“我知道了,你、还有你这个老太婆,你们根本就没想为顶云报仇。”
“闭嘴!”炎方沉声道,“本尊念你伤心过度,不同你计较。你就不能好好把话听完吗?”
“不与我计较?!”英招狂怒,大声吼,“你当然能冷静,顶云没了,你还有别的儿子。可是我呢?我连命都没了,怎么冷静?!”
她一惯要强,然而在吼出这句话时,竟也落下泪来。
炎方沉默片刻,说:“扶魔后回殿歇息。”
自有魔兵上前搀扶,英招用力推开兵士。嘲风说:“父尊可曾殓看过二哥的尸身?他死于何种兵器之下?莫不是我离开之后,他与烛长老受到神族突袭?”
他这么一说,炎方眸色几转,说:“他……死因甚是奇怪,不像法宝所伤。”
白骨夫人沉吟片刻,说:“莫不是少典有琴杀了顶云?”
炎方慢慢蹲下来,重新用白绸掩上顶云的脸:“无论是谁,胆敢杀害我儿子,我必要将其千刀万刮、碎尸万段!”
白骨夫人伸手,把嘲风扶起来。
嘲风把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姑奶奶,还是请烛长老出面,与我对质一番,也好解了孙儿的困惑。他身为魔族长老,无论如何,当不至于诬陷孙儿才对!”
白骨夫人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唉。原也不是姑奶奶不信你,只是事关重大,长辈们总得问上一问,方才放心。你也累了,这身子也没养好,回去歇着吧。”
嘲风回头,看了一眼顶云的尸身,黯然道:“说起来,也都是我不好。不该冒然离开,以至于让二哥被神族所害。二哥……你在天有灵,当保佑我,我定会手刃少典有琴,为你报仇!”
……二哥啊二哥,反正我先把话摞这儿,至于你会不会保佑我,那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171章
离光氏皇宫,饮月湖。
夜昙翻上城墙,正打算溜走。突然,宫里一阵喧哗。国师愿不闻和丞相离光赤谣神情凝重。夜昙歪着头听了听,只听兵士来报:“国师、丞相!魔兵大量出现在人间各处,没有递交战书,原因不明!”
夜昙不以为意——顶云死了,魔尊带兵杀到人间,不奇怪。她回身正要离开,突然听见离光赤谣说:“魔族入侵,陛下又下落不明,这可如何是好?”
夜昙猛地站住,宫墙下,愿不闻说:“会不会是魔族掳走了陛下?”
离光赤谣没有回答,夜昙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她知道答案。是东丘枢,一定是他掳走了离光旸。这个人的狠辣,别人不知道,夜昙可是清清楚楚。离光旸落到他手上,能讨得了好?
她低着头从宫墙上跳下来,少典辣目这时方才跟上来。
“怎么了?”他问。
夜昙沉默许久,抬头望着天边层层堆积的乌云,说:“其实,我快要死了。”
原以为少典辣目会震惊,可是听到这话,他却只是柔声说:“刚才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写的碑文。我……也正想问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