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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一副没良心的笑容愈加灿烂:“你要是高中,就不能经商了,诶,那顾十八就全归我了,哈哈……”顾越拍拍他的肩膀:“顾十八改为苏十八,可好?”
顾越生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柳叶眼,闲来含情万种尽风流,此刻目光凝聚,又透出一股寒冽之气,直叫苏安心中一悸。这样一个人,明明重情义甚于功利,游刃于世故而疏于诗词歌赋,却总有一定要金榜题名,报效国门的执念。
何况,入仕为官未必只有正经科考一条路,于流外而言,有上司招呼,通过吏部考核就可以进入流内,甚至是多花些钱财捐官捐功名,也不是没有前例。
“你看你,都落榜无数次了。”苏安压住心头一阵莫名的惋惜,鼓励道,“若是哪天你真的金榜题名,别说苏十八,就大王八都行。”
顾越嗯了一声,揉着太阳穴:“也罢,不说远的,今年中秋节宫里办千叟宴,韩乐正向李大人推荐了你,特许你在殿前献艺。”苏安的眸子瞪大:“什么?!”
回过神,苏安才想起正事,其实他费尽心思侍弄这件竖箜篌,是为赠予一位无利之人,他命其名为回春,是为报答昔日开导之恩。
又是冬院训练之时,苏安坐在圆凳上,一首一首弹过韩昌君教授的雅曲,身边是许阔、孟月还有众多的日复一日刻苦训练却仍未出头的乐伎。
“师父,徒儿不肖,偷改《太和》之调,偷用杂家指法,且这竖琴,原本不属中原派系,只是,徒儿觉得音声不当划界,若是天籁,人人皆可赏其美。”
韩昌君拄着拐杖,微微笑道:“那不然,你以为为师的云雷琵琶是哪来?当年,裴洛儿一边说为师的技艺不如他,一边还送来这个琵琶,你说,气人不气人。”
借此吉言,中秋节前两月左右,苏安在太常寺对太乐鼓吹两署的考校中取得头名,又因其出身韶州农家之良户,承李升平推荐,拔为殿廷文舞郎。
第16章 景云
苏安终于能够穿着一袭体面的霜色圆领袍衫进入他日思夜想三载有余的夏院里习曲,曲为新版的坐部伎首篇——《景云乐》。
《景云乐》中舞伎八人,丝竹乐器二十一种,歌二人,鼓贝十人,相较于立部伎上百人的大规模演奏,曲风更为柔美,曲调更为精致。
至于新版,传言便是荷月,大明宫中的那位惠妃娘娘在的太液池行船,不意间落下一枚凤尾花簪,侍从沉湖去捞,竟是从一只老龟口中将簪子取回的。
圣上开颜,抱来琵琶将《景云乐》调式微调,命礼部于中秋佳节在麟德殿办一场千叟宴,请一百零八位耄耋长者,并邀天下文武共赏。
太乐署领旨后,夏院便开始排曲,苏安作为弹五弦琵琶的文舞郎,有幸和林蓁蓁等几位前辈一起被选中,跟着日夜练习,要赶在中秋前将曲子合成。
他原本就会《景云乐》,但合奏不比独奏,不仅得精于一样,还得学习宫廷礼仪,还得通习其它乐器,于是,他又通宵达旦地补筝,补笙,补笛,补鼓……
是夜,月已渐圆,苏安留开门扉,一边练十三弦筝,一边等集贤阁的几个旧友过来玩——搬铺盖的时候嘚瑟了好久,说这里有花有草有水潭。
一人住一院也好,房中各式各样的乐器都有,练习方便,又因署里都知道他是李升平指定的协助采购的人,所以就连仆从也安排得比寻常多,巧是十六个。
可惜这十六个人,各自负责联络几家乐坊,全都不在他身边伺候,只有遇见难得的宝贝时,为了不让教坊或是别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去,才会来禀报。
回过神,先到的是许阔,领着秀心和娃,一家三口人坐在秋千上荡。苏安一笑,迎进孟月,又往门外张望贺连:“那个人不是说自己见过至尊容颜么?”
“别提,立部伎几百个人,谁能找到我?”贺连走来,蹲下身子,指尖划过清澈的潭面,长叹一口气,“每回朝会弹《太和》,弹得我闹心。”
这时,孩子哭了,秀心抱着哄,因是认生,半天也哄不好。苏安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吓着了吧。”贺连往岸上泼水:“你还幸灾乐祸。”苏安道:“不怕,我去拿个鼗来。”秀心嗔道:“鼗什么鼗,孩子家的,分明就是拨浪鼓儿。”
苏安摇着拨浪鼓,满脸坏笑地捏着娃的团子肉:“师兄要是不介意,我来给他请名字。”许阔道:“你又不识字。”苏安道:“诶,就叫鼓儿。”
孟月一人,又是吟诗又是摘花,酸酸地问了一句:“苏公子,中秋节千叟宴上,你不是散序上弹琵琶的么?我想看看那件牡丹花锦袍。”
花锦袍用波斯锦为衣料,传入宫廷之后在用色和花纹上有诸多改良,肩处刺绣牡丹的便是《景云乐》专用服饰之一。莫说孟月,就是苏安自己,都是摸一下怕勾丝,碰一下怕蹭油,照林蓁蓁的原话,即便为陪衬舞伎,天下也只有这一件。
几个人围着那朵双面的刺绣牡丹,前后议论了一番,哪里的色泽艳丽,哪里的姿态丰满,样样新鲜,甚至又把配套的五色绫袴和绿云冠也瞅起来。
苏安惬意地看着这群人,笑了笑道:“许师兄,那我说,从今往后集贤阁不收月光钱,你们帮我多管一些秋院的事,我让顾郎照例送春篮家书。”
许阔怔了一下,没有立时应答,倒是怀中的娃哇呜一声,又哭了出来。秀心明白得很,拉过其他几个不甘愿的人,温婉行礼道:“看鼓儿要认你当干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