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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尘坐在窗台上,安静地喝着温热的牛奶,看着旁边被海风吹起银色长发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西陆海上已经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海鲸了。”男人突然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很好听,让人莫名想到碎玉相碰。
“这是海鲸?”
“恩。”男人点了点头,“以前没有见过吗?”
“东煌有禁海令的,虽然我家离海边很近,但从来没有出过海。”黑发的少年说,“刚才我还在想这个是不是鲲鹏。”
“南华真经里的鲲鹏?”男人问。
“恩,第一次读南华真经的时候就在想鲲鹏是什么样子,刚才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鲲鹏。”少年低头喝着手上的牛奶。
“如果是鲲鹏的话,应该比这个还要大的吧。”男人笑了笑说。
“恩,应该是很大的。”少年低着头想了想,突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鲲鹏究竟在找些什么?”
男人回头看着坐在窗台上的少年,“什么?”
“我记得我第一次在我舅舅那里看到南华真经的时候就在想,鲲鹏究竟在找些什么。”少年说:“如果不是为了找些什么,为什么要南冥北冥的飞来飞去呢?几千里几万里地飞,飞了这么多次。”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不是为了要找些什么,我宁愿像斥鴳一样在蓬蒿里面转圈圈。”
远处巨鲸跃海,少年低着头喝着手上的牛奶,空气中带着海盐的味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面。
“冥灵五百岁春秋,大椿三千岁春秋,鲲鹏的话,应该活了更久吧。如果不是为了寻找些什么,这么久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百年的生命徒劳而过,一千年的生命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男人突然说:“这世上大部分的人活着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就算是一千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地行走在世上罢了。”
“这样吗?”子尘低着头说,可是他真的有很认真的想过那很大很大的鲲鹏究竟在找些什么。
穿过天地间的野马尘埃,背负着青天云气。
就像他以前在东煌的寺庙里时,在面壁山无际的云海间总是会觉得自己看到了很大的鲲鹏穿云而过,若是千万年奔袭在南冥北冥间,总该是为了什么。
“应该已经找到了。”男人突然说。
子尘回头愣愣地看着男人。
“如果找了这么久,找的那么辛苦,那么也总该会找到的。”
男人的手上端着半杯已经逐渐冷却的牛奶,侧着头看着子尘,青蓝色的眼中映着海上的云雾。
蓝黑色的海面平息,海鲸沉入海底,沉静而缓慢,一如多年后黑发的少年在科林斯云雾中看到的巨大而蓝的生物。
鲲鹏扶摇,天地一马。
02
在海上航行了十多天后,巨轮靠岸了。
钢铁巨轮喷射出的蒸汽笼罩着海岸,响彻的鸣笛声在整片海域上回荡着。
子尘被亚瑟的士兵领到甲板上后,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了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身边围了很多人,全部身着亚瑟帝国的白色军装,胸口佩戴着银色的世界之树纹章,所有的士兵身上都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气息。
但纵使其他人的气场再怎么强大,却仍然盖不住维希佩尔身上那种如同白色帝王一样的寒冷。
维希佩尔银色的长发在发尾被一段白色丝绸轻轻束着。他肩膀上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黑亮的眼睛不停转着,在看到子尘的时候突然扑棱地飞了一下。
子尘抱着怀里的东西,那是船上的厨娘交给他的面包,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站在肃杀军队之中的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突然转过身看向了他,向他轻轻招手。
子尘愣在了原地,不确定维希佩尔是不是让他过去。
维希佩尔像是不耐烦一样的转过了身带着身后的那一帮白色军团缓缓走下了船,子尘赶紧抱着怀里的东西跑了过去,近乎小心翼翼地跟在维希佩尔的身后。
刚才的那一眼仿佛铭刻进了血肉中一样,尽管那一眼是近乎淡漠的。
多年之后,少年在黑塔之上的时候还是会经常想起那满不在乎的一瞥,从那么肃杀的军队中远远望来,像是隔着万里的云雾和尘埃。
船下停着很多蒸汽车,钢铁的车身用柳钉接合在一起,像是蛰伏着的巨大野兽。
子尘忍不住后退的一步,维希佩尔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帮他拉开车门。
子尘坐进车里后,维希佩尔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
少年抱着怀里的包裹,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维希佩尔的侧脸,而维希佩尔只是一直盯着窗外。
子尘没一会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子尘感觉到车停了,从梦中惊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维希佩尔帮子尘拉开后车座的车门。
“阿斯加德到了。”维希佩尔说,他的声音仍旧清冷而干净,但却像是带着点哀伤一样。
……好冷。
这是那个少年对阿斯加德的第一印象,所有的地方都落着一层怎么清扫也无法扫尽的雪,呵出的气息仿佛要在空气中冻结一样。
少年茫然地站在诸神广场的中央,抱着手上的包裹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围。神话中的十二主神雕像立在广场的周围,每一个都高达十米多,面容肃穆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