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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尘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枕着维希佩尔的胸口,他扶起上身,看着周围。
周围居然是一片无尽冰川,天空蓝得近乎澄澈。
这里像是已经被世人遗忘的世界尽头,终年被严寒覆盖,但很奇怪,子尘居然一点都不觉冷。
维希佩尔也缓缓醒了过来,“这里应该也是幻境。”
他闭上眼,无数的黑鸦破开天际的蓝色,在无尽的冰域上穿飞,像是澄澈冰面上裂开无数的裂纹。
“找不到这个幻境的缝隙。”维希佩尔说。
子尘突然发现他们脚下的冰川像是沁着鲜血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
红色沿着冰川的纹路蔓延,由惨烈的猩红逐渐变得淡薄近乎无色。
“哥,你看。”他拉着维希佩尔。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只是眉目郁结着什么一样。他握住子尘的手腕,“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再说。”
可是无论走过多远,仿佛都没有行进一分一样,子尘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我们好像一直在这片云下行走。”
“而且,也一直踩着这片鲜血。”
维希佩尔闭上眼,感受着整个幻境里流动的气息,但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纵使是幻境也应该存在缝隙,有缝隙就会有风,有风就应该有气流的流转。
但是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像是凝滞了一样。
连空气的流动都消失了。
子尘打量着周围,整个世界安静的近乎荒芜,只有他们两个在无尽的白色中跋涉。他们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在这里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所有的一切都凝滞成了永恒的冰雪,亘古不融。千年的时光都被冰封在这里,一层层的堆积,日复经年。
直至某天,再也无力承受,于是巨大的冰川轰隆崩塌,将一切吞噬……
“哥,我知道这里是那里了。”子尘突然说:“这里是第一次黄昏之役的战场。”
“神之罪徒意欲叛天,罪孽诸般,此为第一次黄昏之役之始。御座之神折其羽翼,血染九座冰川。”他念着《埃达残卷》中的诗篇。
“这里是耶梦加得的幻境,也就是第一次黄昏之役结束之后,他所目见的一切。”子尘继续说着:“根据埃达残卷的记载,等到耶梦加得赶到战场的时候,洛基已经死亡,他的鲜血将冰川染成红色,而耶梦加得得到了他尸体中的凤凰血,然后便自沉无尽深海。”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子尘看着他,问:“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种地方……”维希佩尔看着无尽的远处说:“总觉得太悲伤了些。”
子尘愣了愣,是啊,对于耶梦加得来说,这种地方应该很悲伤吧。否则又怎么会自沉于无尽深海将近千年的时间。
“不过很奇怪啊,这里没有洛基的尸体。”子尘说。
“或许对于耶梦加得来说,洛基的尸体是这里最令人悲伤的存在。”维希佩尔说。
“还是没有找到幻境的缝隙吗?”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子尘叹了口气,躺在了冰面上,整个人呈大字摊开。
“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像自己是死掉的洛基。”子尘说:“如果做什么都没用的话,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维希佩尔看着子尘。
“你说过支撑幻境需要念力,而这个幻境里唯一能动的就是你和我了。”
“你是说是你和我的念力构建了这个幻境。”维希佩尔问。
“我不确定,或许我们不是构建者,但很有可能是支撑者。”子尘说:“所以要破这个幻境,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子尘躺在血色的冰川上说:“三界为长夜之宅,心识为大梦之主。今之所见群生,皆于梦中所见。其于大梦既觉,长夜获晓,即倒惑识灭,三界都空。”
他念的是般若学派六家七宗中识含宗的经法,识含即为识含于神。
此宗以三界为梦幻,悉由心识所显现。
若心识为空,自然万物皆空。
也就是说如果什么都不想,天地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虽然子尘所在的微尘寺承的是正法禅宗,但在大雄殿后的藏经楼仍藏着六家七宗,八大宗派的经书。
按《千字文》为编号,上万卷帙收于青木书架之上。
而子尘以前就常常溜进藏经楼中,一个人在经楼中就着那盏青灯一待就是一整天。
也未必是看书,有的时候看着藏经楼里的彩绘失色的二十四诸天就能看好久。
维希佩尔再次释放了一次鸦群,群鸦穿梭在寒冷的冰川之上,完全无法找出这个幻境之中缝隙,就留气流的流转都没有。
他看着躺在冰川之上的少年,像是认命一样躺在了他身边。
子尘睁着眼睛看着冰川之上的天空。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什么都不想,幻境自然便不在了。
可他管不住自己,一发呆他就忍不住想东想西。
他看着那片蓝得过分的天就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被皇轩家的家臣毕方领到了寺庙之上。
剃度换衣之后,应该由他的师父为他讲名。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讲名是什么意思,只听毕方说师父会告诉他为什么赐他法名以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