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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没能救下他们。”子尘趴在刍吾的铠甲上无力地说, 他的眼前皆是鲜血。
    “那便活下去。”刍吾挥动沉重的索坠,鲜血溅落在他们的马蹄上,“去救更多的人!”
    “开国公可从来没有你这样软弱过。”刍吾说。
    “开国公?”子尘有些疑惑地问。
    “是, 我曾追随于开国公麾下。二十四诸国战乱两百年,没有人比开国公手上沾的鲜血多,我见过他虎牢之围,屠杀万人,也见过他八十万铁骑横扫江南。”刍吾的声音雄壮,像是那些慷慨的战争仍旧在他眼前,“可当有人问他是否会夜不能寐,食不能安,他却说他每夜都睡得很好,每顿也能吃下不少肘子。”
    “他说他屠戮了百万人,可他也救下了东煌,他救得人更多,只是没人在乎。他不需要任何人来评述他的功过。”
    那个男人起于微末,最终手握八十万雄兵,为苍梧帝征讨了大半个江山。
    他身上沾满鲜血,无数人因他而死,可他却仍旧豁达而豪迈。
    那样的人,才是天地间的雄主啊。
    开国之初,微尘寺的空明大师说他杀生过多,身犯杀孽。
    那个男人便在微尘寺重建之日拎着一桶的金泥墨于微尘寺寺墙上写了百余字的《杀生贴》。
    个个字如磨盘大,足足写完了整面墙壁。
    可惜墨中掺了金,后来人为贪金剥去了墙上的字,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异兽怎么这么多了。”子尘看着居庸关城墙下无数的异兽。
    “不知道。”刍吾直截了当地说:“如今只有杀进去了。”
    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他将负伤的少年背在背上。
    铁索如流星般屠杀着那些如同熔铁般的异兽。
    男人身上的铠甲被异兽的爪牙整个划破,而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看来只能爬上去了。”刍吾笑了笑说,他的笑声豪迈豁达,不知道是不是在开国公身边待了太久了。
    男人带着铁手套的手插|入城墙中,黄色的砖石掉落。
    “若论起来,我算是皇轩家的第一代舆鬼。”刍吾的声音有些低,闷在头盔里,“开国公说我若觉得他曾妄杀一人,便可以随时杀了他。”
    “可每当我觉得他杀错人的时候,那个男人就会一脚把我踹开,说老子没杀错。”
    他的右肩已经近乎撕裂,却仍在不停向上爬着。
    那些异兽的尸体越堆越多,它们也在不停向城墙上爬着。
    子尘的嘴唇已变得苍白,他失血太多了。
    一切都昏昏的。
    刍吾踩空了一块砖石,从城墙上滑落了一大块。
    他再次将手插入墙砖的缝隙中,咬着牙向上爬着,他胸口处的青铜齿轮从铠甲中崩开。
    他已经以这幅半人的身体活了八百年,守在皇轩家的剑冢中,为百万魂魄接舆。
    “我曾见过你的。”刍吾轻声说:“在皇轩家的剑冢,你看这看那的,也不知道那地下有什么好看的……还在我面前看了好久,要不是当时我捧着蜡烛,我真的想打你了。”刍吾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可他仍旧在尽力向上爬着。这长城屹立万年,破旧却仍旧高耸不倒。
    “真他妈高啊,高的让老子想停在这啃个肘子再爬了。”刍吾咬着牙说。
    异兽于他们脚下也爬着这高耸的长城,刍吾向下看了一眼,“妈的,真多啊。还是高点吧,让这些怪物一辈子也别爬上来,累死他们。”
    砖石碎屑从男人身下掉落。
    男人终于爬上了高高的女墙,他将少年轻轻地放在了高耸的城墙上。
    他抬起满是砂石的铁手套,近乎温柔地擦去少年脸上的血迹。
    “少主,要记得回江南。晚了……桃花就尽了……”
    他于江南守了八百年的剑冢,地上桃花开了八百回,他却未能看见一回。
    男人从高耸的城墙上站起,像是巨大的青铜镇兽醒来。
    背后万里长城居庸关,血染天空黄昏尽。
    他将自己胸口处崩开的齿轮直接扯了下来,扔了下去,像是扯出被子里的棉絮一样。
    男人猛然从城墙上跳落,“皇轩虎,你让我替你看的皇轩家百年之后我已看见了!”
    他落在异兽群中,缓缓站起。
    “如今的皇轩家仍旧是那个让我甘愿为之身死的皇轩家!”
    ……
    魂魄归兮,家国永在。
    09
    芬里厄看着那些人死在他面前倒也没什么感觉。
    他活的太久了,人这种东西在他眼中就不过只像是蚂蚁一样罢了。
    赫尔曾经说洛基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知道多大了,只不过一直都是只幼狼的模样,不记人也不记事。
    而他能记住周围的人都是谁的时候,洛基早就已经死了。
    他一眼也未尝见过那个男人。
    他回头看着女儿峰上唯一一个剩下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你也要死吗?”芬里厄没什么表情的问。
    结果孩子瞬间大哭了起来。
    “吵。”他回头看着身旁的巨狼,“把这孩子弄走吧,随便在东煌找个村镇。”
    巨狼叼起孩子的后颈跑下女儿峰。
    “原来你这么心软吗?”女孩走上断崖处,绣着白蝶的绮罗裙掠过荒草上的鲜血,“我上次见你,你还是只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