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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他端起茶,一副得势小人,奸险权臣的样子。
“有什么要奏上的,就和陛下说说吧。”他撇着茶上的茶叶,司天命以幕卿僚客的身份站在他身后。
群臣在堂下稀稀拉拉地起身。
“将军,臣有奏。”李相辅躬身说道。
“说。”
“自从伐纳军撤离华阴后,华阴已是饥荒遍地,满城瘦尸。”李相辅说:“华阴本来的千亩良田皆被毁成矿坑,无法再种植谷稻。原本那些农民被伐纳征为矿工才能留得条活路,如今伐纳军撤,华阴之地的矿工却反而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皇轩烬上下看了看枕羽轩内躬身的众人,他有些明白李相辅的意思,他皇轩烬想救华阴百姓,可华阴众人反而因他而死。
“大辰这几百年来哪年没有旱灾蝗灾,水祸大洪,怎么换到华阴,诸位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放下茶。
“可今年江南与关东皆谷稻歉收,未有余粮。”李相辅答。
皇轩烬皱了皱眉,他也没过这种经验,回头看了眼司天命,示意让司天命上。
“各地主粮仓账本可有?”司天命向李相辅行了一礼。
“有的。”
“明天彻查粮仓账本。”司天命说:“我几位关东挚友今年与我的信中可是说今年关东虽不算风调雨顺,倒也是个无灾年。”
“户部侍郎,你给将军报一下今年各地粮仓的征收和去处吧。”李相辅回头看向蔡旺说。
那些官员在枕羽轩里一来一回的,皇轩烬听到一半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他回头想看看龙承琀,就发现龙承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一个角落里捏泥巴玩。他看了看好像也没人在意他,就偷偷蹭了过去。
“好好听着,玩什么泥巴!”他虎着脸对龙承琀说。
龙承琀像是没听懂皇轩烬说什么递上来了一块泥巴,皇轩烬挥手打掉龙承琀手上的泥巴,“去去去,当谁都跟你一样?”
他偏过头去听蔡旺的汇报。
“大火郡去年十月收粮五万一千石,十一月出粮八千石用作军饷,一万四千石赈济郡北荒民……”
听了一会他觉得头疼,把头转了回来,“给我一块。”
然后偌大的枕羽轩内东煌之国的帝王和他的将军就在一个角落里捏着泥巴。
堂中凡是看到他们的臣子都表情僵硬。
他们预料到了今天龙承琀可能会全程在旁边玩泥巴,当一个摆设。但他们没想到皇轩将军居然也会一起去玩泥巴。
堂堂东煌,威声赫赫,岂有此理!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天子是个傻子就算了,居然挟天子的也是个傻子!
衮衮诸公百年后又该如何面见苍梧帝和开国公!
“既然救济粮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往后华阴百姓的安置也得讨论一下吧。”司天命朗声道。
皇轩烬支着耳朵听了一会,不错,救济粮的事情解决了,不愧是他舅舅。然后继续蹲在地上和龙承琀捏泥巴。
“依老臣之见,如今华阴良田已毁,不如将华阴百姓徙至他地?”姬侯爷躬身说。
皇轩烬回身扫了扫堂下诸臣,另一侧的角落里三位捉笔郎提笔记事,而最末的一位捉笔郎却只是持笔不落。
他细细看了一眼,是那天在五音坊遇见的清谈客,周楚深。
他起身走到周楚深身边,发现周楚深面前的册子上只有短短几行字,他把周楚深的册子拿了起来。
“姬侯爷说要将华阴百姓徙至他地,你怎么不记啊。”皇轩烬抬起眼看着周楚深问。
“胡言也。”
周楚深答道。
“好个胡言也。”皇轩烬把册子扔在周楚深的案几上,向前踩上被光照的微暖的竹席,“那你说说,怎么才不是胡言?”
“伐纳养得活数万挖矿的矿工,难道我东煌养不活?”周楚深抬头看向皇轩烬,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点漆一样。
朝臣中有人轻哼了一声。
“周楚深,你本就是依附着福王才得了的这个位子,可不要因为妄言连个捉笔郎的位子都丢了。”蔡旺低声叱呵着周楚深,“还不快向将军请罪!”
皇轩烬抬了抬手,“让他说下去。”
“我知道,之于诸位来说,华阴一地是块伤疤,是个恨不得弃之不谈的地方。因为它昭示着诸位的无能和昏庸!竟将这大好河山让与别人采伐。”周楚深将手中的笔放于笔山上,抬眸看着枕羽轩内的诸臣。
“可如今伐纳宵小已走,留下了数十座矿坑和绵延不断的轨路,为何不能留与我朝用之!”
“那矿坑里可只采得出夸父血,如今大辰可没什么地方用得上夸父血!”蔡旺凝声说:“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断了伐纳军于东煌的采矿权,你采出了这些矿莫不是要送给伐纳!你怕不是与伐纳同谋!”
“吾辈今日不采夸父血,不用夸父血,往后也再也就用不上了!”周楚深拍案而起看着蔡旺。
“如今我朝用得上夸父血的不过就将作监一处,难道每年采出数万石的夸父血就堆在那里等着将作监每年用几十石吗?”
“我东煌人才济济,便是将作监那些不足留名的匠人也不乏能人,蔡大人怎知我东煌的蒸汽技术日后不会凌驾于西陆!”
“可那也不是一日之功!你要现在的华阴百姓怎么办!要他们饿死在你的凌驾西陆之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