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兆青读博士的时候就开始在这个学校做助教,博士毕业成了实习老师。学生大多和他年岁相仿、对他的事情都算知晓,他急忙颔首道歉跑出教室,后面的事儿自有威廉会帮他解释。
兆青跑回了办公室,拿起手机看到是医院护士站的未接来电。
康纳太太常年在这里检查身体,所有电话号码兆青都存过,拨通间他就已经脚步匆匆的跑出了教学楼。
跑出去才发现又下了雨,雨滴打在身上很凉,可兆青没有心情回去拿雨伞和外套,穿着一件衬衣外面套着一件康纳太太织的羊毛坎肩。
小雨细密车不好叫兆青急的团团转,医院距离他所在的学校有很长一段距离,跑着去太浪费时间。
一辆车停在兆青身侧,车窗下摇是陈阳。
“上车,青。”
“你怎么来了,”兆青说着进了车反复拨号,手指湿滑戳屏幕好几次没有反应。
打通了也没有人接听反复重新拨号,间隙兆青说:“去中心医院。”
“知道,”陈阳越身过来给兆青把安全带系好,发动车子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是湿冷还是不安,兆青的脸褪了血色、手指上面还有些许水渍更是透着白,指甲盖的月弧上都泛出浅浅的青。
陈阳侧头看了一眼兆青,伸手将触未触的接到一滴从兆青鬓角滴落的小雨珠,他说:“别紧张。”
兆青皱着眉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电话刚好接通了,他报了母亲的名字电话那头护士简单说明着康纳太太的情况。
陈阳看着兆青的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线,兆青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雨气湿滑,塞车塞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医院门口,没等陈阳将车停稳兆青就已解开安全带开门奔了出去。
并没关于病人有感自己的亲人的到来,而从昏迷中醒来这种戏剧化的事情。
兆青站在无菌病房外隔着窗户看着康纳太太插着呼吸管躺在监护室里,康纳太太显得小小的一团,似乎能从白色的病床里陷下去。
兆青火急火燎的来了,看到康纳太太后却只能站在玻璃窗外发怔。
刚才医生和兆青说康纳太太已经出现肺淤血和双下肢凹陷性水肿,离别应该就是在两天了,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关于生死,没有任何人能看透。谁也不愿意经历离别,谁也做不好那个心理准备,可谁谁也躲不过最后一刻。
陈阳找地方停车过了十多分钟才来到兆青身边,顺手给兆青披了一件衣服。
兆青的刘海被细雨打湿垂在额前,米白色的裤脚上都是泥点。这样的兆青在陈阳眼中显得很孤单,全身散发着能让陈阳心疼的那种狼狈。
兆青盯着玻璃窗里面的心率监视器,康纳太太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汇成一个不稳定的波段。他随口问着陈阳:“你今天不用上班?”心里却在想为什么这个节奏就不能再持续一段时间,为什么人类不能更强健?
“今天不是我值班,”陈阳撒了谎今天是他的班,但听到兆青有事儿,连他的同事都主动当班让他先走。
陈阳伸手:“你把这个喝了。”
兆青木然然的抬手没碰到,这才转了眼神把纸杯握在手里,他喝了一口是香浓的巧克力热饮。有些甜有些苦,很暖也有点儿凉。
兆青:“谢谢。”
陈阳没说什么揽着兆青的肩用力的握了握,生死之事他见的太多了。他曾经的生活极端动荡,用了好几年才回归体制,这个身份只是应和他哥哥的规划,在强压下不得已而接受的安排,唯一庆幸的是遇到了兆青。
一整夜他们只是等着。
若不是陈阳提醒兆青去旁边的长椅上坐一坐,兆青也许会在玻璃窗前站到天明,他睡不着却也没精神,脑子里都是两辈子交叠混乱的记忆。
第二天凌晨雨就停了,难得出现的阳光羞怯怯的在阴云探出头撒给街道一点温暖。
兆青:“陈阳,你能帮我去买束花吗?粉色的玫瑰花。”
“行,”陈阳应着,他也陪了一夜没睡听到兆青说的话站起来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康纳太太醒了被推出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强弩之末已无其他更有效的治疗方式。
“小小,过来点儿。”康纳太太的声音很虚,很低,气短。
兆青带着床边的小凳子又往前坐了坐,不轻不重的握着康纳太太水肿的手,那指甲盖里已出现血点。
兆青用拇指擦了两下、又擦了两下。可这怎么能擦干净呢?他心酸的厉害。
康纳太太的面容还是那样慈祥,但结膜已经出现水肿,笑着说:“小小,我们说好的…”
兆青轻声的回应:“我记得…我记得,”他怕声音大了都会提前叫来天堂的钟声。
康纳太太:“小小,一定要吃早点。”
兆青哽着声音:“好…”
康纳太太:“小小,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很抱歉没有给你留下更多财富。”老太太做了很多背着兆青的决定,钱还是越花越多。
“不会,不会已经够了。真的,我非常感谢,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和父母…”除了感谢兆青说不出别的话。他如此感恩自己得到再一次的生命,恩曾遇到这两个善良的老人,感恩他们的抚养。
“小小,我不反对你一个人生活成为的老学究,人生总要选自己舒适的方式。可我依然希望你…多看看这个世界,多感受感受。你不要总是害怕,你是个非常好的男孩儿,没有人会舍得伤害你。一个人活也可以活的很好,但作为长辈我舍不得。”康纳太太摸了摸兆青的脑袋,她不怕死亡却舍不得留下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