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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街上,曹正明与张志去了别处,杜思一人乐得清净,他没有回去,而是来到永安街上的醉霄楼前。
醉霄楼被烧了大约一半,而旁边的小吃铺子却全没了,杜思当时便觉得奇怪,所以才回来看看,他随便找了一位小哥,想要问清楚,谁知他极为不耐,不仅没有回答杜思的疑问,还将他赶出醉霄楼。
“现在的年轻人戾气怎么都这样重。”杜思又不能强逼人家,更何况小哥在工作,此时,他刚好看到对面有一家露天茶棚,里面正坐着一位老大爷,笑眯眯的望着他,见杜思回望,大爷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杜思见有戏,立即飞奔上前,大爷给他倒一杯茶,两人攀谈起来,竟是毫无阻碍。
大爷姓丁,杜思本想唤他丁爷爷,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叫了丁爷。
“醉霄楼被烧了一半,那儿的人这会儿正忙,你却还去打扰,不是自找麻烦么?”丁爷摇着蒲扇说。
“我就是好奇。”杜思毫无隐瞒,他望着乌漆麻黑的醉霄楼,支着下巴道,“明明是醉霄楼最先起火,一旁的小吃铺子怎么全烧没了、可醉霄楼剩了一半呢?”
“小伙子想的还挺多,这跟你没干系吧。”丁爷虽口上这样说,却还是解释道,“当晚醉霄楼起火,许多人都去帮裴兴继了,小吃铺子火虽小,可是救火的人少,再加之后来裴兴继的下人来帮忙,现下天干地燥,正是热的时候,一个时辰不到,小吃铺子就全烧没啦。”
丁爷语气平缓,杜思却从中听到许些哀凉,他琢磨这丁爷的话,又想不通了。
“醉霄楼的火燃到小吃铺子,裴兴继怎么不去帮他们?那可是他家起的火、怎么能这般不讲道理。”
“裴兴继已答应赔偿,小吃铺子老板都不操心的事儿、你生气做什么。”丁爷哈哈一笑,直起身看着杜思说,“这世道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懂得明哲保身、进退自如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你这样正经,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要是看到那晚情景,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思凑到丁爷面前催促道。
“在裴兴继承诺赔偿后,小吃铺子的老板们都放下手里的桶,回家睡觉喽。”
“怎么会这样?”杜思十分不解,“能灭一些是一些,说不定还能救回些本、怎么人都走了?”
“你想的倒简单。”丁爷忍不住摸摸杜思脑袋瓜,在被他挣开前收手,“小吃铺子连在一起,灭得了这头、却顾不上那头,他们人数又少,你来说说,那火、该如何灭?”
杜思恍然大悟,见他如此神情,丁爷喝下一口茶,指着小吃铺子前立着的一人道,“你看,那人便是其中一家铺子的老板,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你要想问、便去问他吧。”
杜思刚想道谢,丁爷却摆手笑道。
“你不用谢,我方才见到你与知州大人路过此地,你替我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就当作是帮我了。”
杜思:“……”深深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照丁爷所言,杜思走到那位老板面前,只见这一片小吃铺子都化作一片尘埃,只留片段房屋残骸,许多还未烧透的木头搭在一起,十分荒凉,地上有清理不去的痕迹,可以想象,那晚此地经受何种疯狂炽热的毁灭焚烧,所到之处、皆是疮痍满目,那些残骸下也不知掩盖什么,总归都是被烧焦的东西。
铺子老板对着一片狼籍接连不断的叹息,杜思走上前,本想问些什么,见了此番场景却说不出话了。
“我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铺子,虽比不得醉霄楼这等酒楼,却也安心,如今一把火全烧没了,全都烧没了。”
老板语气淡淡,也无过大神色起伏,杜思却从中感到一股浓浓哀伤,老板没转过身,似是知道身后有人,他接着说道。
“裴掌柜一把银子便将我这经营了十几年的小铺子都买下来了,还多出许多,我应该高兴才是。”
老板微微侧身,望向杜思道,“小兄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杜思摇摇头,一言不发,老板笑了笑,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儿子喜欢吃糖,我便卖糖,他平时最喜吃我做的糖,常常坐在那张小板凳上对我笑。”老板指着其中一堆灰烬,他似是回忆起开心的事,笑着说,“我脑子不灵,生意总是亏本,每次归来,他都坐在板凳上眼巴巴地等着我,还会叫我别那样辛苦,多陪陪家妻。”
老板笑容一僵,声音陡转,他抬起那双无神的眼,向虚空茫然的宣泄着,杜思才注意到,他两鬓已微微斑白,却毫无一丝对过去的眷恋。
“要是这样下去该多好,可天意弄人,事与愿违,他到八岁、竟大病一场,没多久便去了。”两行清泪从他面颊流下,于下颌骨摇摇欲坠,“不久,家妻也跟着走了,不到半年、家里只剩我一人,还好我父母健在,不然,我也要扛不住了。”
老板虽这样说,神情却透出至深的绝望,他转过头,又望着那片灰烬。
“现在,铺子也没啦。”铺子老板声音颤抖着,一些词字在他喉间哽咽,始终没有发出来。
“没了,都没了。”
几滴泪坠落至地,留下几小片湿季,却很快消失,老板踉跄几步,随即跌撞着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