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宅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伴君如虎

      三天后, 嬴政下诏, 命朝臣选送家中适龄女子入宫伴驾。
    之前已经有不少臣工上奏希望王上尽早立后纳妃以充实后宫,然而他们的奏章递上去后便一直石沉大海, 每次关于此事的奏议也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君王迟迟不表态,众臣是既忐忑又干着急。
    眼看着诏令已下,朝臣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眉开眼笑……就说嘛, 王上虽年轻, 但孰轻孰重还是知道的!
    纳妃的事宜现如今已经得到了嬴政的首肯, 接下来便是后妃的人选。
    诏令上只写了朝臣家中的适龄女子, 却并未指名道姓说是哪一家或哪几家, 于是群臣又忍不住在私下里议论了。
    “王上这是何意啊?是让我们直接将人送进宫, 还是准备一次采选,只挑看得上的?”
    “你问我我问谁,反正这事与我无关, 我们家都是小子。”
    “我觉得吧, 按照王上喜欢亲力亲为的性子, 应该是让我们先准备着,他来挑。”
    “什么叫‘应该’?你到底有几分把握?我倒是觉得王上处事雷厉风行, 像纳妃这样的事在王上眼里定是琐事, 若我们想得太复杂,反而不好……”
    “此言差矣!不想透点万一办错了差事,王上必然不悦。”
    话讲到这一步,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谁都知道, 惹了那位不悦是什么后果。
    ·
    月出西山, 寒风凛冽。
    御书房里点着烛台,嬴政正在灯下草拟诏书,写了一半觉得有些冷,于是头也不抬说了句:“樊於期,再添些炭火。”
    一只小巧玲珑的暖水袋随即出现在视线里,捧着它的那双手白皙而骨节分明,全然不似樊於期遍布厚茧的宽掌……
    赵高上前,将暖水袋捧到嬴政面前:“夜晚清寒,秦宫的炭火固然暖和,但终究比不得燕国燃而无烟的银丝炭。王上批阅奏章,时间一长最冷的必定是手,这水袋大小合乎手掌,材质是鹿胃,既不会漏水又可以保温,还不像烧炭那样有呛人的烟味,王上用着最合适。”
    嬴政默然接过暖水袋……赵高说得果真不错,这水袋热度刚刚好,捧在手里不一会儿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适才想起樊於期于几日前告假,回家照顾病重的继母了。
    嬴政不言不语,赵高也就在一旁专心为君王磨墨。
    末了,嬴政轻笑着摇摇头:“赵高啊赵高,寡人吩咐给你的正事没见你多上心,反倒是下人们分内的琐碎杂事,你这个中车府令倒做得贴心细致。”
    “王上的事,没有琐碎,都是正事……”赵高仍旧微低着头,言语和表情甚是一本正经,“无论奴才这个中车府令,还是樊大人的卫尉一职,亦或王翦将军一家的荣耀,都是王上所赐,所以不管是奴才、樊卫尉还是上将军以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王上的下人,王上的奴仆。”
    “溜须拍马这一套在寡人这里可不管用,倘若没有真本事,即使一心甘当奴仆,寡人也会弃之如敝履。”对于赵高方才那番言论,嬴政不以为意。
    赵高说的是谄媚之言也好,大实话也好,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烛火轻轻一动,嬴政刚伸手,赵高便将才沏好的一盏茶放在他手里。
    嬴政一言不发,低头一边喝茶,一边烘着暖水袋。
    这一盏茶的工夫可非同一般,热腾腾的清茶喝了又添,添了再喝。嬴政从天色初暗喝到夜色未央,赵高也就站着磨墨磨到了那时候。
    “茶也喝了,身子也暖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
    面对嬴政的问询,赵高显得胸有成竹:“王上放心,奴才已将您吩咐之事打点得差不多了,那些人本身就能力不俗,只要稍加训练和引导,必能为王上所用。”
    赵高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霓虹楼的残余势力,嫪毐死后,其一手创办的霓虹楼也随之覆灭,然而剩下的那批杀手该如何处理却显得有些棘手。
    嬴政一开始是打算将他们流放,但赵高提议与其流放不如收为己用,那些人原先也都是些江湖杀手,谁给的赏金多便为谁所用,后来被嫪毐收揽到自己身边成立了杀手组织。因此,他们虽是嫪毐的手下并听从其调遣与命令,可实际上并不忠于嫪毐。
    而嬴政正意在暗中谋划培养自己的势力,将中车府交给赵高打理正是他的意思。
    “差不多?樊於期的白虎卫已经练成,你的中车府也该加紧点了……”嬴政将茶盏往案上一搁,继续奋笔疾书,“到时候,军队由樊於期盯着,朝堂上有你的眼睛,寡人自可高枕无忧。”
    “只怕即使到了那时,王上也未必能无忧……”赵高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拿眼下,吕氏与嫪毐余孽已除,王上也已经大权在握,可烦恼的事还是免不了一件连着一件。”
    赵高的话讲完,嬴政亦落下最后一笔:“你说得对,当下就有一件麻烦的……”
    接着,他将这份刚拟好的诏书拿起,示意对方也看一看。
    赵高快速浏览了一遍,然而诏书上除了拟定的后妃人选并无其它内容。
    任赵高再怎么善于洞悉揣测嬴政的心思,也想不到对方会让他看这个:“恕奴才直言,王上犯不着为此等小事烦心……”
    “这你就不懂了。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纳妃之事虽小,可若是处理不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也会后患无穷。”
    赵高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王上同意纳妃,却对具体人选只字不提,是为了探查朝臣们的反应。若有人在此时蠢蠢欲动,想借着纳妃之事为自己的升迁铺平道路,那他们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跟你说话不禁让寡人想起以前夫子对寡人的评价……”嬴政放下笔墨,将摞得高高的奏章推到一边,起身走一走,松松筋骨。
    赵高跟在后头:“奴才洗耳恭听。”
    “孺子可教,一点就通。”
    ·
    上将军的家里这几天也不太平,倒并非朝堂上那些事,而是将军夫人老是跟她夫君争执不休。
    王翦烦不胜烦,正打算偷偷回军营躲清静,没想到被夫人逮个正着。
    “事儿还没说明白,你往哪儿溜?”
    王翦之妻昭氏也算是楚国的名门,然家道中落,所幸机缘巧合之下与王翦一见钟情。
    而王翦又是个妻管严,自从成了家以后,对其千依百顺,渐渐养成了昭氏刁蛮任性的脾性,年逾不惑也丝毫没有改变……纳妾就不提了,甚至在夫人的要求下连伺候自己的下人也都统统换成了男的。
    不过,在大是大非面前,上将军依然是上将军,绝不含糊。
    比如此时此刻,面对夫人的无理取闹,王翦在态度上和颜悦色,在原则上不动如山:“夫人呐,听我一言!立后纳妃乃是君王圣心独断之事,那些人私下里百般打听王上喜好,妄图投其所好,实则是犯了大忌……”
    “你怎么不说是你没用?打听一下王上平常的喜好怎么就成犯大忌了?看看别人,官阶没你高、人脉没你多却还在为自家女儿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还有魏宗正一家,他们早已张罗着给女儿找专人来训练仪态和教授宫中规矩了!再看看你,没事人似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昭氏继续跟他针锋相对,在年纪上苦夏俨然早已不占优势了,她素来要强,自是不愿看到孩子被比下去。
    王翦不温不火地解释:“不着急就对了,这种事急不来,也不能急。”
    昭氏突然不吭声了,王翦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谁知将军夫人好端端的居然笑起来,她的笑让王翦莫名瘆得慌:“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在乎那些后妃之位,所以不急。你笃定了咱们家女儿肯定会被册立为王后的,对不对?确实,王上看重你,家里也跟着沾光,而且苦夏这孩子出生时不是有个云游的方士算过一卦吗,说她命里贵不可言。依我看呐,王后的人选应该差不了……”
    “夫人慎言呐!”上将军赶紧示意妻子别乱说,又左顾右盼好一会儿,生怕刚刚那些话被人听了去。
    昭氏不满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咱们苦夏哪点差了?”
    “不管什么话,像今天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可以乱说,在家里说也不行,当心祸从口出!”
    王翦何其谨慎的人,夫人偏偏是个大大咧咧、讲话从来不注意的……唉,可怜上将军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唯恐哪天自己这位心大的夫人胡言乱语,惹祸上身。
    别说如今自己是朝堂上的红人,风头无人能及,正因如此,才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天意难测,圣眷正隆又如何?君王如今重用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冷落了你,甚至疑心于你……登得越高摔得越重,吕不韦便是最好的例子。